冥界也有日夜之分,最後一縷月光落下,大地落入漆黑夜幕,漂浮在半空的鬼市一瞬亮起燈燭,熙來攘往間透着詭異的熱鬧。
鬼市的盡頭,平日生意最好的酒樓誅月樓今天閉門謝客,樓閣外頭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身着幽森鐵甲的鬼兵。
閣樓之内燈火通明,十餘個舞姬身姿妖娆,時而化作一縷輕煙,時而化作一陣細雨,揮舞着衣袖在圓台上翩翩起舞。
“二位貴客,這是奴家新釀的酒,名曰忘紅塵,飲上一杯再大的憂愁也能忘個幹淨,還請二位貴客品鑒一二。”花枝亂顫的老闆端着托盤,瞄一眼冷淡的靈晔,便識趣地看向了另一人,“止參公子,給個面子?”
被她稱為少爺的止參是冥界護法之子,也是冥主閻嶽的幹兒子,雖然身份也是高貴,但向來吊兒郎當沒有架子,跟誰都能聊上幾句,老闆不敢招惹靈晔,隻能來問他了。
止參長了一張娃娃臉,聞言笑了一聲:“算了吧,公子我無憂無慮,用不上這種酒,你還是給需要的人吧。”
……滿屋子的人,還有誰更需要這個?老闆瞄一眼從進門就冷着臉的靈晔,假裝沒聽懂:“得了,奴家将酒放這兒了,二位有興緻的時候再嘗吧。”
說罷,便立刻離開了。
止參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才對着她留下的酒撇了撇嘴:“她的酒可别亂喝,誰知道裡頭放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此刻偌大的酒樓裡,隻有兩個客人和十幾個舞姬,圓台和上席之間又有結界阻隔聲音,他這話是跟誰說的不言而喻。
靈晔卻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仍然垂着眼眸把玩一隻空酒杯。
止參無奈了:“少爺,你特意叫我出來,就是為了冷着我?”
兩人從出了娘胎就是好友,整個冥界也隻有他敢這麼和靈晔說話了。
面對好友的質問,靈晔一言不發,仍是冷淡地把玩酒杯。
止參也不介意,拎着酒壺好奇地湊過來:“所以,你真在不夜閣面壁思過了十日?”
靈晔臉色愈發冷峻。
“還真是如此,”止參啧了一聲,“你怎麼回事,堂堂冥界少主,竟然被一個凡人小姑娘欺負了,欺負就欺負吧,解了禁還不去找她報仇,反而來尋我喝酒,少爺,這可不像你啊。”
靈晔冷嗤一聲,眼神愈發淡漠:“父王将沉悅珠給了她。”
止參一頓,略微坐直了些:“真的?”
靈晔愈發煩躁。
“看來冥主很是認可這個兒媳啊……你呢?你怎麼想,真打算娶一個凡人為妻?”止參也開始皺眉了。雖然冥主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但讓他們堂堂冥界少主娶一個凡人,他還是覺得太委屈了。
靈晔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止參面露同情。
先王後去世後,這爺倆相依為命幾千年,靈晔雖然是不好招惹獨斷專行的性子,卻拿親爹一點辦法也沒有。
估計他今天退婚,冥主明天就能找根繩子上吊。
止參歎了聲氣:“實在不行,就讓那個凡人主動退婚呗,冥主一向憐弱,凡人非要退婚的話,估計他也隻能妥協。”
“她不肯退。”靈晔掃了他一眼。
止參托着下巴:“也是,區區凡人,若是做了冥界的少主夫人,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不肯退婚多正常。”
靈晔越想越心煩,随手拿起一壺酒剛要喝,突然注意到是誅月樓老闆送來的那壺,又蹙眉把酒壺放下了。
“要不我替你解決吧。”止參突然道。
靈晔擡眸:“你?”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信我?”止參輕嗤一聲,“放心吧,冥主都把沉悅珠給她了,我是不會傷她性命的。”
說罷,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但不代表不會吓唬她。”
“你要做什麼?”靈晔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沒憋什麼好屁。
止參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說話,角落的日晷突然發出咔哒一聲,下一瞬六七個婢女魚貫而入,轉眼将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隻見剛才還對他的計劃有幾分好奇的靈晔,拿起筷子開始認真吃飯。
“……你這一日三餐按時吃飯的好習慣,這麼多年還真是一點沒變。”止參無語地看着他。
靈晔充耳不聞,垂着眼眸一口飯一口菜,吃得相當認真。
止參百無聊賴地等着,直到靈晔放下筷子,才再次湊過來:“做什麼你就别管了,我保證能讓她把婚退了。”
“阿嚏!”
南山用力地打了個噴嚏,一擡頭警惕地看向四周,偌大的寝房裡,空無一人。
她松了口氣,默默端起了飯碗。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這個地方住了十天了,雖然這十天沒怎麼出門,但她對這裡也大緻有了一些了解。
如今她住的是一個名叫滄瀾宮的地方,相當于凡間的皇宮,仙人伯伯就是這裡的皇帝。雖然很早之前,仙人伯伯就說過他是什麼冥界之主,但南山一直沒什麼概念,直到有人這麼跟她解釋之後,她才意識到那是多了不得的大人,一時間心裡也愈發忐忑——
仙人伯伯要是皇帝,那靈晔不就是太子了?她得罪了太子!
南山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太爺,還隻是遠遠一瞥,實在難以想象得罪了太子會是什麼下場,聽說靈晔已經結束閉門思過,今天早上就從不夜閣出來了。
“……不會來找我吧?”南山心事重重地摸摸手腕上血紅的珠串。
雖然閻嶽一再強調,她隻要戴着那串珠子,靈晔就不會再傷害她,但鑒于某些原因,南山覺得他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兒子,于是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狀态,之前還偶爾去院子裡溜達溜達,現在直接不敢出門了。
一連三天,她都把自己關在屋裡,到第四天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跑到門口透透氣,結果剛到門口,就被一顆石子砸了。
“誰?誰砸我?”南山警惕張望,下一瞬就看到院牆上趴了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青年眉眼帶笑,見她看過來,還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