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海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怎麼過去的。
他感覺自己飄忽的像在天上、感覺自己在被别人擡來擡去,有時候還會聽到什麼刺耳的鳴笛聲。
此時此刻,他心心念念的何峰,正握着他的右手睡在病床邊上,而他的左手還插着針。
或許是因為針被調的很快,左手又麻又冰。
不知道是睡了多長時間,顧憲海感覺自己的喉嚨幹澀,肚子也是餓的發痛,他稍微用力,試圖抽出何峰牽的那隻手。
何峰并沒有睡得太熟,顧憲海試圖把手抽出來的時候,他就醒了。
看着西裝還沒換的何峰,渾身疲憊,眼眶發青,顧憲海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隻是看着他,幹巴巴的說了一句:“何峰,我餓了。”
“我去給你買些粥,左手别亂動,要是感覺快的話就自己調調。”何峰聽到他的話,并沒有什麼擔心的神情,而是轉頭離開。
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提着醫院裡餐廳的包裝盒。
顧憲海還在看着自己手機裡的消息和通知,短短幾年的時間讓他養成時刻盯着手機的壞習慣,生怕一秒不注意就錯過什麼。
還好他隻是暈過去四五個小時,此時此刻還在假期,班級群裡除了幾條問作業的消息就沒有别的了。
何峰把床邊上帶着的桌子抽出來放平,然後将粥放上去,用勺子去喂顧憲海。
看着嘴邊已經被吹的不那麼燙的粥,顧憲海難得沒有被哄笑。
他接過何峰手中的勺子,隻給何峰留下一句:“我自己會吃。”
于是何峰也沒再堅持喂他,隻是在旁邊沉默的看着他吃東西,等到顧憲海把粥喝的快見底的時候,才開口問道:“憲海,你是不是跟我生氣了?我以後不會不搭理你了,我改……”
顧憲海搖頭。
要說他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是想想,跟何峰說這些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這個人從以前就是,什麼都說着要改,雖然看得到他在努力改,但最後的結果都是改不掉,更别提現在還有比他更重要的事要辦。
可能是他已經預料到何峰的反應,所以内心中竟然意外的沒有那麼傷心。
“你不去工作了嗎?”顧憲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來這種話,明明他有太多的委屈都說不完——同時又感覺到無盡的悲傷和失望:“我沒事的,你要是忙就回去忙吧。”
或許是顧憲海的失望已經擺在臉上,何峰難得的不知所措,他拽着顧憲海的衣角不知道說什麼,隻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顧憲海看他的樣子好笑,伸手摸摸他的頭:“行了,真沒什麼事,你這幾天都在幹什麼啊?”
“在京理大跟導師做研究。”聽顧憲海這麼問,何峰如實回答了他的問題,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他還把自己跟導師的一段聊天記錄翻出來給顧憲海看:“當時在實驗室,所以手機一直是靜音的,我……我出來就看到你的消息了。”
在看過何峰給出的證據以後,顧憲海的火氣也就消下去大半。
那确實手機應該關機,是他錯怪何峰了。
正當他想跟何峰說沒關系之類的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手貼到了什麼冰涼東西,像皮膚。
轉過頭去看,就看到何峰把他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何峰的精神狀态可能不大好,整個人就像魔怔了一般,不停的在念叨着:“不要死不要死……”
“喂,我還沒死呢何峰!”顧憲海被他吓了一跳,連忙抽出來手往他腦袋上拍,“啪”的聲音回蕩在病房内,何峰終于不再念叨。
在剛才吃飯的時候,顧憲海的這針已經打完,所以他的兩隻手都是自由的。
顧憲海雙手捧起何峰的臉,看着他滿眼的淚光,狠狠地親吻上去,直到何峰受不了滿臉口水推開他。
“恢複了啊?”看着何峰在瘋狂的擦滿是口水的臉,顧憲海感覺好笑,也是因為這是在單人病房,他才敢這樣為所欲為。
何峰臉色難看,但還是點點頭。
“哦,那我建議你……”顧憲海神神秘秘,湊近何峰的臉,吓得何峰往後挪了挪。
“我建議你去精神科看看,反正來都來了。”顧憲海手指指着門外,想着何峰越發暴躁的樣子,誠懇說道:“我老感覺你壓力太大了,感覺,額,就是脾氣精神都沒之前好,你看你這嘴唇白的,我真建議你去看看。”
“我沒病。”顧憲海還沒說完,何峰突然就炸了:“你什麼意思?我沒病。”
“好好好。”看到何峰臉已經黑成鍋底,顧憲海連忙安撫:“你沒病,行了,你看我這針也打了燒也退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家……觀察也沒必要是不是?你陪陪我呗,給你看看我的小窩。”
“……”
“行。”
還好沒炸。
于是顧憲海和何峰準時回家,但是回的不是顧憲海那小出租屋。
聞着空氣中灰塵的味道,顧憲海尴尬的沖着何峰笑,好像在說:你看吧,這屋裡也都住不了人了,都多久沒打掃了?要不還是去我家吧。
何峰脾氣再暴躁,也知道顧憲海沒有什麼義務白給自己收拾屋子,于是他先把沙發墊子什麼的都換了,讓顧憲海先坐着休息,他開始挨個地方打掃。
雖然動作很粗魯就對了。
顧憲海看着被何峰重拿重放的掃帚拖布,為它們默默祈禱。
因為有機器的幫助,而且家裡本來也挺整潔的,何峰很快就都整理好,顧憲海被何峰強制拉到床上躺着,而屋外的洗衣機還在發出轟鳴聲。
“你吃飯沒啊?冰箱裡也沒啥東西……”顧憲海臨走前把電什麼的都給斷了,冰箱自然也都被他清空搬走。
雖然他們家并不習慣囤貨。冰箱裡本來就沒有東西,就是個擺飾,還有幾瓶牛奶和一些制作甜品的東西,自然都被顧憲海給收走了。
何峰搖頭,他看着顧憲海無懈可擊的微笑,最終投降:“我下去便利店買些吃的,你要吃什麼?不能吃辣的。”
“關東煮吧。”顧憲海不客氣的點單,看着何峰似乎很不願意的樣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說關東煮不健康,于是接着輕聲埋怨道:“你都不關心我……”
“好,我給你買,還是拿你愛吃飯那幾個對嗎?”何峰沒再讓顧憲海說下去那些翻舊賬的話,他在看到顧憲海點頭後,就匆忙下樓買吃的。
晚上的時候,何峰還想跟着顧憲海一被窩,但是顧憲海怕自己把感冒發燒都傳染給何峰,就沒讓。
“我怕你複發。而且你在醫院已經親過我那麼多下了,也不怕傳染。”何峰給的理由很充分,讓顧憲海無法反駁。
于是這個假期顧憲海在何峰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度過,原本的那些沖天怨氣也都消得差不多了,好像那天他怨氣沖天的何峰我恨你不存在一樣。
清明最後那天假,何峰被導師叫去學校讨論研究,或許是怕顧憲海又生氣,何峰把顧憲海也給帶過去了。
進入熟悉的校園,顧憲海依舊在感歎不愧是全國排名前茅的院校,校園環境就是好。
以前在上學的時候,顧憲海就經常被何峰帶着去他的學校聽課蹭課,對京理大的校園比自己學校還熟悉。
他那個學校是個大破師範,哪怕頂着個一本的名頭,裡面的也都啥人都有。
他的舍友都是那種“人間土皇帝”,或許是因為師範學院女生很多,男生成了所謂的“稀有物種”,他們自然也就飄飄然。顧憲海半夜經常會聽到下鋪傳來這幫人說惡心的黃段子、造謠某個女同學這啊那啊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顧憲海當時口音大身形小,說話聲音蚊子大點,還經常被他們悄悄的說“小娘們兒”——雖然他們聲音也不是很小,顧憲海在上鋪聽的清清楚楚。
也有可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當時的顧憲海,完全不明白這幫人是為什麼考上師範學院的、要是他們以後當了老師,會有怎麼樣的慘劇。
他差不多忍了一年,直到何峰就找到了他。
何峰帶着他出去住、幫他申請補助。
本來顧憲海是感覺自己能賺錢,可以把機會讓給其他人,但架不住何峰生氣的黑臉,隻能接受。
在何峰把他弄走以後,他除了上課就很少再回學校。他一直都和何峰住在一起,在自己學校沒事的時候經常會去何峰學校蹭課,特别是周六周日。
他大四畢業的那年,對自己那小破學校也沒什麼特别的感情,混個畢業證而已。
他的大學生活還算美滿,也早早的脫離了惡心室友,隻是每當想起他們,都想到自己學校那貼着師德标語的一層一層台階,發自内心的感覺可笑。
但他那個學校在某些人口衆多的省份,最好的專業竟然高達六百分,可以見得高分不能淘汰沒有素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