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念七脫力地靠在冰面上,她手心早已鮮血淋漓,皮肉外翻甚至依稀可見白骨。
“治好我的傷,再幫我出去,你這買賣不覺得虧本麼?”黑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看起來不如初見時那般猙獰。
念七努力扯出了一絲微笑,她道:“我認為值得。”
念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道,“ 你是東官蒼龍,你不應該呆在這裡。”她眼裡閃着星光,探頭看了看那從地牢入口|射進來的稀稀落落的陽光,她伸出手把陽光捧在手心,那一縷光映着她的眸子裡的光芒,相較之下竟有黯然失色之感,或許是她也渴望自由。但那抹神色轉瞬而逝,再看時已毫無波瀾。
她沒有再看黑龍,踉踉跄跄地踏上了地牢的台階,陽光撲面而來,她隻覺得冷,微風吹過,她的衣袂飛揚。
“她不過是個血奴,憑什麼能得三殿下青睐。”雲硯殿裡,一個侍女正和身旁的女子議論着,“仗着幾分姿色,便如此瞧不起人。”
“要不是三殿下從二殿下那裡帶她出來,還不知她能活過幾日。”另一侍女道。
“竟敢直呼三殿下名諱,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前日裡三殿下不僅帶她去了人間,還親自教她習字。現在殿裡的人對她倒是畢恭畢敬,竟把她當半個主子了。”
“她連字都不識,從那髒地方出來的東西,如何能和昭玲仙官相提并論。”
“就是,今日裡狐族長老也去探望大殿下,昭玲仙官來咱們殿裡了,如今在正殿裡等三殿下呐。我倒是要看看那個血奴還能不能張狂?”
“你這麼知道昭玲仙官今日來咱們這裡了?”
“殿裡侍候的侍女跟我講的,這下可有那血奴好果子吃了。”
二人笑出了聲了,又談論起了昭玲仙官和三殿下的前塵往事。
方才放血,念七有些脫力,她手撐着假山的山石,聽見那一番議論倒也不惱,隻是想着,那正殿今日是去不得了,便打算去天河那裡待幾個時辰,等着天晚了,她們口中的昭玲仙官走了再回來。
但無巧不成書,她轉身剛走到殿門,便見一女子斜倚在門邊。
她紅衣罩體,修長的玉頸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她聽見動靜轉過身來,高高束起的秀發蕩起,一雙杏眼含笑含俏,媚意蕩漾,紅唇輕揚,好一個肆意潇灑,媚态橫生的女子,她與念七截然不同,她是張揚的、肆意妄為的靈動與美貌。與她相較之下,念七一身素白衣裙,甚是寡淡。
“你就是那血奴?”她聞到空氣中腥甜的氣息,問道。
“回昭玲仙官,正是。”念七柔柔施禮,回答她。
昭玲上下打量着她,她是美,但過于寡淡,隻消得兩眼,便叫她覺得索然無味,一個低賤的血奴罷了。
“我心悅三哥哥,你且離他遠點,否則斷不會叫你有好果子吃。”昭玲塗着大紅丹蔻的指甲戳在念七臉上。
她們本來就是截然相反的人,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賤如泥。
念七聽到她如此直率的話,不禁莞爾,答道:“仙官多慮了,念七不過是小小的血奴,僥幸進了雲硯殿,斷是不敢對主子有非分之想,三殿下也隻是瞧奴才無親無故,行善罷了。殿下與仙官郎才女貌,最是般配。”
“你這嘴倒是伶俐。”昭玲道,“你知道就好,三哥哥對你不過一時新奇,等時日久了,自然就膩了你。”
“仙官與三殿下青梅竹馬,念七不過是一新奇玩物,來日三殿下膩了,還請仙官照拂,隻要不回二殿下宮裡放血,念七情願去星台灑掃,了卻殘生。”
“你放心,你對三哥哥沒心思,我自會安排好你的去處。”昭玲性子開朗,看她說的誠懇,也不與她一般計較。
念七剛緩了一口氣,便見她們口中的三殿下走來,青袍淡雅,玉冠束發,那雙鳳眼微眯,他嘴角依舊勾着,笑意卻止步于他俊朗的容顔上。
“昭玲今日怎麼來我這兒了。”聞齊也不看念七,徑直走向昭玲。
昭玲笑吟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對酥|胸貼在他身上,嬌笑道:“三哥哥怎的才回來,昭玲等了好久了。”
“大哥剛痊愈,父親設宴,我這個做弟弟如何能先退。”聞齊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胳膊,“你父親正四處找你,天色不早,你也該回去了,切莫叫你父親擔心。”
“昭玲想見三哥哥嘛,三哥哥不想昭玲?”
“我怎麼敢說想你,還不得被你父親打斷腿。”聞齊寵溺地拿折扇敲了敲她的額頭。昭玲摸着被敲的地方,吐了吐舌頭,道:“那三哥哥,昭玲改日再來看你。”昭玲挑釁地瞥了念七一眼,腳步歡快地離開了。
“你,過來。”聞齊率先走向了書房。念七隻好跟着,把手心的傷口用帕子纏了再纏。
念七剛進書房,聞齊便嘭的關上了書房的門,她把手撐在門框上,眼角有些發紅,質問她:“你當真覺得于我而言,你是一個玩物嗎?”
“念七不敢。”念七低下頭不去直視他的目光,但聞齊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直視着自己,再次問:“是不是。”
“念七不知。”念七看着他,他第一次如此失态,一貫的溫和蕩然無存,她接着道,“但念七明白,無論如何,卑賤的血奴永遠不能與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并肩。”
“你如何不知?”聞齊猛得捶了一拳門框,“是你心裡從未有過我。”
念七突然被戳穿,手往身後背了背。瞥見她的小動作,聞齊幽深的眸子盯着她,雙目赤紅,緊皺的眉宇展開,低笑一聲,“果然。”
聞齊甩門而去,獨留念七一人待在書房裡,燭火跳動,搖曳不止,如她慌亂的心。
或許,她和聞齊從相遇就是一場錯誤。
聞齊立在書房外的玉階上,青袍翻飛,他眼角的紅漸漸消退,剛剛的怒氣也蕩然無存。但他不知如何再面對她,她說的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