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神仙”不知道什麼是貨貝，呂尚就從懷中拿出一個給他們看，是一枚璀璨好看的貝殼，妲己悠悠想起來所謂的貨币制度一事。

換句話來說，呂尚這是在給他們賣魚。

他們一狐一豹哪裡來的錢買魚，呂尚似乎料到他們沒錢，也不強要，隻說：“我這條魚也可以直接給你們，隻是……”

妲己催促他：“你有話就說。”

呂尚爽快回答：“兩位神仙有所不知，我們雖靠近東海，卻仍是缺水，眼下已有三十日未曾下雨，呂尚雖能靠捕魚維持生計，同村人卻眼見着過不了冬了。”

原來他想找神仙求雨……

妲己後悔稱自己為神仙了，她一個小狐狸，懂什麼下雨的事。

申公豹卻沉吟片刻，說道：“此處既然靠近東海，龍王應當按時布雨才對，怎會接連三十日不下雨呢？”

呂尚搖了搖頭：“這我卻不知，我等村裡不過百餘人，許是龍王忘記了我們。”

申公豹聽着心寒：“豈有此理！”

呂尚搖頭：“我聽聞，世上有截闡二教，能教化人得道成仙，或許真有仙人，也可稍微提點那位龍王大人吧。”

經過一番試探，呂尚已知曉他們并不是什麼神仙，呂尚雖然看着還是孩子，思路卻清晰，而且胸懷廣大，自己雖然能吃飽，也還會想着村裡其他的人。

三人面對面沉默了下來，還是妲己咕咕響的肚子打斷了這片沉默。

妲己和申公豹都很尴尬，呂尚盯着他們半晌，最後露出個笑：“……罷了，都是命苦之人。”

他交出自己的魚簍：“你們想吃魚便吃吧，我還可以再釣。”

妲己和申公豹都是吃軟不吃硬的類型，眼下見他退讓，兩人同時開了口：“慢着！”

呂尚回頭，好奇看着他們。

一狐一豹對視片刻，妲己試着說：“魚做成湯，夠我們三個吃的，要不，你别走？”

……

呂尚沒有說謊，他果真家境貧寒，這件茅草房裡不能說是家徒四壁，隻能說是啥啥都缺。

妲己看他一眼：“有鍋嗎？”

呂尚猶豫了一下，拿出了一個石頭鑿成的盆，妲己看到這東西就呼吸一窒。

妲己又問：“豆腐有嗎？”

呂尚這回徹底不解：“豆腐是何物？”

妲己說不出話來。

……算了，純魚湯也不是不行。

妲己指揮着申公豹：“豹豹，變人來試試看做飯吧。”

申公豹聞言，立刻打坐下來，口中念決，半晌之後，身上冒出一陣青煙，遮住了妲己和呂尚的視線，接着申公豹自青煙之中站了起來，青煙尚未散去之時，呂尚發現他似乎沒穿衣服。

呂尚驚訝：“這位‘神仙’，怎麼不穿衣服？”

申公豹耿直地回答：“衣服在我的乾坤袋中，我變成人之後會穿的。”

呂尚眼見着這青煙即将全部散盡，而申公豹仍沒有穿衣服的打算，不由得看向了搖着尾巴的小狐狸，聽聲音，小狐狸應當是個女性。

呂尚咬咬牙，伸手捂住了妲己的狐狸眼，他手心有些燙，感覺到小狐狸長長的睫毛掃過掌心，呂尚催他：“這位‘神仙’，趕快穿上衣服。”

申公豹便“哦”了一聲，也并沒想什麼，便在青煙的餘韻中從乾坤袋裡拿出了衣服，自己摸索着穿上——這是他第二次穿人類的衣服，有不熟練的實屬正常。

申公豹在那裡與布料做鬥争，沒注意到這邊一人一狐的閑聊。

妲己無語道：“我與他都是妖、咳，都是神仙，我們素來身上有皮毛就是，才不在乎什麼衣服不衣服的，你捂我眼睛作甚。”

呂尚抿了抿嘴，從她的嘴瓢中也推測出他們的身份了，但并不細究，隻耐心解釋說：“我并非僅僅考慮到男女大防之事，我雖為男子，但也沒有看。”

妲己“啊？”了一聲，更是不解。

呂尚耐心道：“兩位‘神仙’如何看待衣服這樣的物什？尚以為，衣服不僅是保護我們不被風霜侵害，同時也是給予我們以溝通的理性與冷靜。”

“沒有人在談判時是赤.裸相對，也沒有夫妻在房事中還衣冠齊整。”

“神仙若今後在人間行走，終究會記起今日他化作人形時，認知尚未成熟時的事情，他雖不介意他人目光看待自己的身軀，但我是人，既然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禮節，卻不能不遵守。”

妲己雖有十三年不做人了，可呂尚這一番話卻讓她有幾分從前在文明社會的感受。

果然人與人的執念不同，像她，做狐狸十三年，早就忘了什麼禮貌、禮節，但卻執着于吃一頓幹幹淨淨的小雞炖蘑菇，若是呂尚這樣的人做了狐狸，恐怕想的是如何維持衣冠的齊整。

因着“小雞炖蘑菇”，她與呂尚産生了些許共鳴，此刻也不再出言頂撞呂尚。

片刻後，窸窸窣窣的布衣聲音總算結束，申公豹如釋重負道：“我穿好了。”

或許是經過呂尚一番言辭勸誡，妲己這會兒終于想起對申公豹人形的新奇感，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申公豹，不再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出豹豹的痕迹，單獨地欣賞着他所化的人形……于是意外地發現豹豹的人形頗為器宇軒昂。

妲己又看了看呂尚，呂尚雖然家境貧寒，但也沒影響他個頭拔高，亦是一表人才，再想着方才那番話，還顯得他很有為人師長的儒雅之感。

滿懷期待的申公豹先忍不住，問道：“妲己，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做飯？”

呂尚默默記住了小狐狸的名字是妲己，熱心地追問：“除了石碗，還需要什麼嗎？妲己仙人和……”

他頓了頓，略微遲疑：“呃，豹豹仙人？”

申公豹老臉一臊紅：“呂尚，你叫我申公豹即可，隻有妲己才會叫我豹豹。”

妲己的注意力被拉到這個名字上，有些詫異：“我認識你這麼久，才剛知道你叫申公豹——不過你這名字……還挺耳熟的。”

是什麼呢，為什麼總覺得什麼再嘴邊呼之欲出？

妲己絞盡腦汁卻也解釋不了這個名字的熟悉感，她幹脆不再糾結。

三人拌嘴之中，總算是開始料理這條大約五斤重的大鲫魚。

“豹豹，你得側着用石片刮去它的鱗片，豎着就給它切壞了。”

“不對不對，豹豹，你再試試。”

“啊啊啊，糟糕，魚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