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開靈智，自是善惡皆有，怎可以種族劃分？”林楓皺眉。

“那依你所見，何為善，何為惡？”

“見弱者願相助，見不平肯相幫。安分守己，不生是非，此者為善。”林楓轉着手裡的茶杯，看着茶葉殘渣在杯底打着旋，“恃強淩弱，為一己私欲不顧他人意願，此為惡。”

“對于和談一事，林小姐有何看法？”方隐年微微偏頭，“若要解決人與妖之間的矛盾，你有何妙計？”

“既已知，妖與人本是分居兩地，由于一次意外，妖獸流入人界，才導緻人妖頻繁接觸，相互忌憚産生摩擦。那麼将散落人間的妖獸盡數追回，帶回大荒即可。從此，妖不必避讓人，人也不必忌憚妖，各自安好。”

“林小姐這時倒想起我先前說的傳說了？”方隐年唇角勾起一個戲谑又漠然的笑。

“話說林小姐還未曾去過大荒吧。你可知妖獸為何向往人界？你口中的一己私欲和不惹是非又如何界定？”

話音落下的一瞬，林楓似乎感到周遭的一切靜止了一瞬——包括半空的雨滴、風的流動，和她此刻因為莫名後怕而鼓擂般躁動的心跳。

她從知覺上能感受到，方隐年生氣了。

“我是沒去過大荒，但我知道善惡劃分并不是非黑即白。惡人或許心存善念，善者也未必光明磊落。一己私欲或許需要他人犧牲一部分權利，但互相讓步不失為一種彼此獲利的方式；不生是非并非指一味退讓，若他人犯我，君子亦可自衛反擊。”

“一時之内，我雖想不出保護人妖雙方正當權利的方式，但我自認在解決人妖矛盾之事上真誠相待。”

林楓擡眼，漂亮的眸子緊緊盯着方隐年，微笑道：“不像方公子，處處隐瞞試探，反倒怪罪我不肯信任你。”

心中所想一吐為快，林楓垂下眼，等着方隐年跳腳。

按說，封建古代的男子最是在意面子，尤其是被女子下了面子。奈何她來自思想解放的時代，不吃男尊女卑這一套。你若不生事，即使不滿她也會忍下；但你要是先找事，她這人向來有火當場就發，從不内耗。

手指指尖輕輕叩擊着桌面，一秒，兩秒，三秒......

“雖有苦衷，但隐瞞之事，确實是我的錯。我向林小姐道歉。”

訝異地擡頭，卻看見方隐年鄭重地拱手向她行了一禮。林楓松懈下來，開口：“無妨。”

雖相識不久，但她還是很意外，方隐年居然有此氣度。

“實不相瞞，大荒貧瘠荒涼，因此得名。”方隐年緩緩開口，“妖獸雖定居大荒近萬年，但人界畢竟熱鬧繁華，又山靈水秀，見過人間景色的妖獸無不向往。”

“奈何跨越天塹，需留下妖丹，換取玉牌，才可入人界。若妖丹長時間離體，不僅修為會消散，性命也會有危險。所以大荒律令規定，離開大荒的妖，在一年之内必須回到大荒。百年後，才可再次離開大荒。”

“因此一些向往人間的妖，想要沖破束縛，常駐人間，便發生了集體逃離大荒的事？”林楓問。

“短短一年，轉瞬即逝，但也足夠許多妖在人間産生羁絆。百年，對妖獸來說，像是彈指一揮；可人間的凡人，他們怎能等得起百年？”方隐年側臉看向窗外，“許多人和妖，終其一生隻得與摯友、愛人相伴一年，此後在無法相見，直至生死永隔。”

“那為何不更改大荒律令？”林楓追問。

“因為大荒律令，是天地初開之際，妖界與人界共同定下的。”方隐年看向林楓，“妖獸生來便能吸納天地靈氣，助自身修煉。而凡人生命脆弱，壽數須臾，無法在環境惡劣的大荒生存，卻又擔心妖與人的力量太過懸殊。初代妖王便以天塹為界，立下大荒律令，約束衆妖。”

“這也太不公平了！”林楓氣憤地放下茶杯，“既然我是人界和談的使者，這事兒，我管定了！”

方隐年笑着搖搖頭，重新幫她把茶滿上。

林楓又說：“你對人妖之事懂的比我多，你給我講講，人與妖之間的矛盾究竟為何激化？”

“雖然不少妖獸散落人界，但有内丹的妖獸皆可化形，外貌與凡人毫無差别。況且，妖的數量同人相比本就九牛一毛，雖然确實有惡妖為禍一方，但此事絕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林楓向前湊近了些：“‘為禍一方’是怎麼個為禍一方法？可否詳細講講？”

“有的妖自小在大荒長大，到了人界後有了心系之人，不願離去。故吸食百姓精氣修煉，以彌補内丹空缺。”

“嘶——”林楓蹙眉搖頭，“這可不行啊。”

“我行走人間，就是為了将作惡之妖帶回大荒囚禁。但有一事，我一直覺得蹊跷。”

“自大荒逃出的妖獸及後代并未取出内丹，因此可以自行修煉。人界靈氣比大荒充沛數倍，何必吸食活物的污濁之氣？如此，吸食凡人精氣的，往往是将内丹扣在大荒，一年期限将至卻不願回大荒的妖獸。”

“可是據我所知，記錄在冊放出大荒的妖獸，同人界沒有内丹的妖獸數量，出入甚大。此為其一。”

“其二，近來妖獸傷人之事頻發，但我所擒獲的幾隻妖獸中，有近半數的妖是發狂傷人。”

方隐年眸色灼灼：“換句話說，是神志模糊。”

刹那間，京都城門，趙世忠的臉在林楓的腦海裡一閃而過——

難道是，仇妖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