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澤川回酒店的路上,京市下起了這個初春裡的最後一場雪。雪滴落在車窗上便很快化成水,重重地往下滾落,形成一道道水痕,給這片玻璃留下巨大的空虛感。
他在車流中失神地看着雪水,腦子裡不斷回憶重逢後的一點一滴。他對自己極度失望,後悔莫及。怎麼就把關系弄成了這樣?怎麼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沒有親口和她說?
雖然周方圓說的是“你走吧”,但喬澤川覺得他是逃走的。他很難面對這樣的自己,一心打算着呵護她走出困境的人竟給她帶來了傷害;他也很難面對那樣的周方圓,明明應該給自己一巴掌的她卻波瀾不驚得有些匪夷所思。
酒店裡的暖氣很足,但喬澤川還是覺得冷。他敲開5702的房門後,頭一次不問不顧地徑直闖進去歪倒在沙發上,抱着靠枕閉上眼睛。
這一動作令開門的雲多多愣在門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喬澤川也有這麼破碎的時刻?
還好他房裡沒有女人,雲多多從桌上拿起U盤扔給他:“剛才你的同事來過,說是你吩咐他送這個過來的。我沒多問,想着你大概自有打算。”
喬澤川接過U盤,塞進口袋裡沒說話。
雲多多走近了些,歪過頭仔細觀察他的臉,發現蛛絲馬迹後大聲疾呼:“你剛才親嘴了?!”
喬澤川恹恹地看了他一眼,懶得回答這麼二百五的問題,用微啞的聲音問道:“抽煙嗎?”
“我答應YY戒煙了,再抽一口我是日本人。”
“那你打自己兩巴掌也算抗日了。”喬澤川才不信他戒煙的誓言,一年365天說366次的誓言沒有任何可信度。他扔下靠枕,挺起身子坐起來,掏出煙盒遞給他一根,“吸吸霧者為俊傑。”
雲多多接過那支煙,古怪地瞧了他幾秒後恍然大悟:“你今天你沒拉我下樓去抽煙,太奇怪了!”
“下雪了,太冷!”喬澤川兀自走到窗邊,擰開把手将窗戶往外推到最大,瞬間撲進來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流海耷拉在眼前,遮住一雙無助的眼睛。
雲多多沒有見過這樣的喬澤川,他不知道其實喬澤川的頭發一個小時前就在床上弄亂了,他隻知道他得給他的哥們點煙。否則以他哥們魂飛魄散的樣子如果自己去點,隻會把頭發燒着。
雲多多陪着喬澤川,在窗邊靜靜地抽完了一根,他在暖和的房間裡就穿了一件短袖,吹了一會風覺得寒冷有些刺骨。但轉頭看見同樣隻穿了一件襯衣的喬澤川一動不動地看向外面,那失神的目光是在觀察煙灰被撣在空中與風雪糾纏的畫面。
雲多多覺得自己雖然會着涼,但他哥們現在是骨子裡透出來的凄涼。
“和我說,不丢人。”雲多多害怕,再不讓他發洩出來,喬澤川會把自己弄到内傷了。
終于是撬開了那張嘴,“我…我幹了件強人所難的事兒。”
喬澤川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譴責的詞句中沒有半點為自己惡劣行為的掩護。
雲多多擰了擰自己的手臂,确認自己沒有聽錯,他克己複禮的哥們竟因為爐火中燒犯了好大一個渾。
“你為什麼不留下?”雲多多難以置信,他自己平日裡玩得再花也是經過女孩子同意了的,而他的處男兄弟一出手就超出了他的認知,“你他媽的就應該跪下求她原諒。”
“她讓我走的。”喬澤川無力地辯解,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雲多多怒其不争地怨着:“說好的順其自然,眼看就要被你打動了,你偏要走彎路!你就這麼急嗎?”
順其自然。喬澤川當然記得,這是他親口說的,但現在順不了一點。
“她被别人求婚了!那個人和她一直都走得近!我一時上頭我就控制不住了……”
“你現在鬧得人家傷上加傷,還怎麼相信愛情?”
雲多多的話戳中了喬澤川最擔憂的點。一陣風吹來,雪花四處散開,有幾粒落在窗戶縫裡冷熱交替地在凝結與融化間煎熬,就和他現在一樣。
愛而不得和不甘心的妒忌成為執念後會形成可怕的痛感,喬澤川體會到了,但他明白他即便心裡再痛,也不及周方圓的萬分之一。
喬澤川看到雲多多的表情,知道連他這個遊戲情場的哥們都瞧不起自己的行為,但他能怎麼辦呢?愛不可能甘心,愛充滿了占有欲,愛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
而他最錯的,是發現自己居然把自己犯的錯都事先冠上了愛的名義。
持愛行兇者,道貌岸然,品行低下。
最終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喬澤川已經對自己無話可說了,隻能自我放棄一般慘淡地笑了起來。
雲多多望見他似哭非笑的臉,嘴角是向下垂的,眼睛裡擒着濕意。如果不是有嘲諷與譏诮十足的笑聲,他會以為喬澤川在哭。
喬澤川的神情透着病态,雲多多生怕他被折磨得精神分裂了,想組織一些語言去進行安慰,但一對上他油盡燈枯的眼神,就被感染得說不出半個字,也隻能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感歎道:“太難了!”
太難了!兩個人心裡都這樣覺得。愛情真是重重難關越不過,那些書裡寫的愛能抵萬難,都是飄渺的紙上談兵。
喬澤川再點了一根煙,沉默了很久之後,問雲多多,“你呢?成天不回家地守在酒店裡,那丫頭還沒追上?”
“沒。”雲多多在沮喪中恢複一點信心,“不過我覺得我還有勁,所以不會放棄。”
“怎麼非她不可的?”喬澤川很理解這種心情,非她不可的時候,所有的原則都會抛棄。雲多多這個追人不超過一周,戀愛不超過一個月的玩家能堅持這麼久,看起來是真的上心了。
“快過年那幾天吧,有天她下班要背着兩大包貓糧去流浪貓救助站,我就賴着她搶着塞進我後備箱給送過去。結果去了才知道因為天氣冷,救助站多了很多貓,貓糧根本不夠,臨近春節快遞也停運了,她就準備去寵物店碰運氣。”
雲多多邊說邊靠在沙發上,用舒服的姿勢講述起美好的回憶。
“那丫頭有一次把野貓弄來酒店,還害得周方圓和我落入泳池中。”喬澤川順着話頭提起雲多多不知道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