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個嬰兒。
那人看着他們,又看看小孩,狐疑地問道,“這是……你們的小孩?”
夫妻倆一時語塞。他們看着那個嬰兒,整個額頭似乎被抹了姜黃粉,眉心一抹紅向上,像跳躍的火焰。她安然睡着,是個頂可愛的孩子。
再看眼前這個人,深藍色長袍打着許多補丁,補丁上大多是蛇、四足蛇、蛙的圖案。頭戴一頂吊穗尖帽,舊腰帶旁别着一個看不出是什麼的大面具。
埃文媽媽本能地并不想讓這個人把孩子帶走,含糊地想把她抱過來。因為她覺得,如果是上天讓這個孩子出現在她家門口,那她就是天賜的禮物。
沒想到這個男人并未強行扣留,還讓她把孩子抱了過去。
隻是搖搖頭,用很低的聲音說:“不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接不住她。”
他又看了一眼小孩的額頭,轉身走了,背過身去之前,他留下一句話,“好好對待她吧。她也許會救你們的命。”
埃文是放寒假的時候,才得知這孩子的存在。
母親已經給她取名為伊甸。
她說,這座小花園就是她和父親倆親手打造的伊甸園。而這個孩子好巧不巧就出現在莊園門口,沒有比這更合适的名字了。
還不到會說話的時候,他看着母親懷裡那孩子的兩隻大眼睛,總覺得有些荒唐。于是再三确認,當時那個“奇怪的人”到底說了什麼,長什麼樣子。
後來根據母親的描述,他在網絡上能查到最接近的,也隻是南美一些原始部落的服飾。而且有些原始部落已經不複存在,隻留存了壁畫圖案。
這孩子到底什麼來頭?
也許是安全感作祟,埃文對這孩子總有些警惕,所以一直刻意保持着距離。
直到伊甸四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才徹底改變了埃文的态度。
彼時的埃文二十歲,正在巴西上大學。忽然有一天,父親打來電話讓他趕緊回家看看,他媽媽被毒蛇咬了,三天高燒不退,醫院救不了,快不行了。
晴天霹靂。
他連夜坐火車回了家。看到的,是母親氣若遊絲的病容,臉色發青形同枯槁。
她手臂上的傷口發黑,皮膚已經有大片潰爛。
埃文沖過去後發現母親已經說不出話,眼睛似乎也看不見了,隻是用手來回摸了摸他的臉頰。
醫院已經宣判死刑,母親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似乎随時就會死去。
“嘀——”
一聲長音讓埃文幾乎崩潰。
醫生搖搖頭,背過身詢問埃文爸爸,是在這裡火葬,還是露天火葬。最終父親決定在他們的小花園火葬他的妻子。
次日,擡屍官和專業火葬團隊,在獲取批準之後,帶着埃文的媽媽回到他們家。
莊園裡已經布置好火葬台和一切。
那些曾經被她照拂過的修道院的孩子和父母都來參加這場悼念儀式,他們站在火葬台外側。
而内側站着的,則隻有埃文、父親,還有至今仍然不會說話的伊甸。
四周鮮花盛開,綠草成蔭,母親躺在花草中間,換上了一身潔白的衣裳。神父走上前,站在她的頭頂前方,翻開《聖經》為她念了一段,祈福往生。
經念完了,專業的點火員拿着準備好的火把,走上前引燃了火葬台。
然而就在這時,伊甸忽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小,似乎隻是呢喃。但是一出口,便好像被無形中的媒介放大一般——所有人都感到聲若洪鐘。
什麼聲音?衆人開始竊竊私語。
她呢喃着不知道哪裡的話,在場的賓客都沒聽懂。照理說埃文也是聽不懂的,但奇迹般的,他領會了伊甸的話語。
她在說:停下來。火焰,停下來。
剛剛被迅速引燃的大火陡然一震,沿着邊緣一寸寸熄滅,最終完全歸于沉寂。而台面上煥然一新,一點沒都有燒灼過的痕迹。
點火員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點火員試探着上前,正準備再次引燃,結果這次整個火把都熄滅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
但奇迹還沒結束。
因為伊甸再次開始了呢喃。
還是沒人聽得懂的語言,但埃文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她說:醒過來。媽媽醒過來。
于是下一秒,火葬台上的母親,竟然真的,緩緩睜開了眼。她自己似乎也非常茫然,甚至動了動自己的頭和脖子。
第一個發現埃文媽媽動了的賓客忽然尖叫起來,拉着她的孩子,“天啊天啊!”地跑走了。
然後前排的賓客都陸續發現異象,騷亂開始。
除了神父和家人,其他人都四散奔逃。
幾家歡喜幾家愁。
埃文和父親大喜過望,沖向台邊,确認母親活過來後幾乎喜極而泣。騷亂中,一時沒有人注意到,伊甸身子一晃,輕咳着倒在了花叢中。
母親被扶起來之後,埃文想叫伊甸過來,一轉頭卻發現人找不到了。
人呢?
回頭去找,等埃文找到她的時候,他發現伊甸幾乎倒在血泊當中,周圍的花草被大片的血染紅,竟全部枯萎了。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怎麼能吐那麼多血?
埃文心疼地抱起伊甸,正準備奔赴醫院。
卻見小家夥悠悠轉醒,沖他笑了一下。
為了保險起見,埃文和父母還是帶她去醫院檢查了一番,在得到各項指标正常的結論之後才松了口氣。
回家後,一切仿佛都恢複了常态。
隻是有一點,被伊甸的鮮血染過的那片草叢,變成了光秃秃的土地。
一夜過去。
第二天,埃文驚奇地發現——
那片幹涸的土地上,生出了一支單株的、小小的紅色千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