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濑涼太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看着伊織忙碌地穿梭在客廳和房間裡。
她抱着一堆用品,一件一件地遞給他。深绀色的細紋浴衣、嶄新的毛巾,還有一次性水杯。
“抱歉,隻找到這個。爸爸的舊襯衣好像尺寸有點小。”她抖開那件浴衣解釋道,又接着補充,“牙刷在洗手台下面的抽屜裡。”
“謝謝,麻煩你了。”
“黃濑同學先去洗澡吧,我去整理一下客房。抽屜裡有入浴劑,架子左邊的是洗發水,右邊是沐浴露。如果需要潔面慕斯的話可以直接用我的,白色的那個就是。”
“好——”
他露出愉快的笑容,聲音輕快地應答。
她停下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在對視中不好意思地率先扭頭,又想起什麼似地轉過來,皺眉用那件浴衣蓋住了他的臉。
“不要浪費時間,快去洗澡。”
“咦?怎麼感覺好像突然被兇了。”
“這是你點的嫌棄。”
“在這種時候?!”
等兩人都洗完澡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零點。往常來說,這個時間他早就躺進了被窩裡。
可或許是電車上的兩小時睡眠效果顯著,他精神抖擻地從門後探出頭問:“我可以去伊織的房間裡看看嗎?”
她穿着居家服站在客廳裡,被水汽沾濕的頭發束起搭在頸旁,總之是少見的打扮。聞言停頓了一下,才一本正經地回答。
“可以。但我的房間裡沒有會後空翻的貓,也沒有會唱歌的鳥。”
“隻是有些好奇女朋友的房間會是什麼樣!如果有需要事先收起來的東西,我會好好閉上眼睛的。”
“并沒有那種東西!”
“真的沒有嗎?”他跟着她停在門外,好奇地張望,“比如說尺度比較大的漫畫和雜志,有年齡限制的遊戲卡帶之類的——”
“都沒有啦。男生的房間裡更可能出現這些吧?”
“我的房間裡沒有啦!”
“騙人。”
“不信的話下次帶你去看!”
“那不是可以提前藏好嗎?”
她的房間裡确實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預想中溫馨可愛的裝飾。牆壁和窗簾都是枯燥的白色,原木色的地闆是其中唯一的暖色。
“還以為床上會有超大的熊先生。”他在書桌邊停下,像進入陌生領地的動物那樣視線左右逡巡。
“玩偶還是有的,隻是收在櫃子裡沒有拿出來而已。”
“而且放在桌上的居然不是漫畫而是暑假作業——欸?已經寫了一半?!”
她坐在床邊,赤足踩在絨毛地毯上,寬容地默許了他的探視,有些好笑地問:“黃濑同學呢?難道還沒開始寫?”
“我也寫了一半!”雖然是第一頁的一半。
“是嗎。”果然是完全沒有相信的樣子。
黃濑涼太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撐着頭看向架子上陳列的物品:“這上面的東西我可以看嗎?”
“嗯,但應該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
“隻是想了解一下伊織的喜好。”
她眨了眨眼,不再說話。
書架上從左至右,首先是他不會接觸的晦澀文學作品、然後是名字很長的輕小說、接着是他在朋友對話中聽說過名字的熱門漫畫。啊,還有乙女遊戲的卡帶,不過從封面和名字上看來都很正經。擺在最右邊的是還沒拆封的CD。說起來,她會喜歡什麼風格的歌曲呢?說不定之後可以一起去看演唱會。
這樣想着的黃濑涼太從架子上抽出了那張塑殼的方形CD,可出現在眼裡的并不是預想中的樂隊專輯,而是——
“欸?甜蜜懲——”
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很正經了,他下意識念出封面上的标題。
“……”
空氣可疑地凝固了一瞬,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原本安靜坐在床邊的女孩子以前所未有的敏捷動作閃現到他面前。
“那個不可以看!”
“是需要事先收起來的東西?”
“不是!但你不許看!”
她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慌張的模樣令剛說出口的話少了幾分說服力。
那副完美無缺的冷靜表象好像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黃濑涼太無端想起了在教室初次見面時,她緊張地向他道謝的畫面。
那好像已經是足夠遙遠的記憶了。
一般而言,會想看到戀人少見的表情應該不算太過分的想法吧?
不願意承認自己糟糕的本性的男生在身高優勢下,擡起舉着東西的右手:“但是我很好奇——”
“不許好奇!”
她踮起腳,氣惱地瞪他。
因為距離太近,黃濑涼太幾乎聞到了她身上屬于沐浴露的花香。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上也充斥着相似的氣味。
潛意識中湧起異樣的情緒。
在短暫的愣神中,他的身軀被推拒着後仰。于是這絕不應該出現的破綻導緻了必然的意外——
幸運的是身後有柔軟的床鋪。
不幸的是現在的場面有點超出想象。
纏在發間的頭繩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在他的肩旁,散開的黑發貼着他的臉頰拂過,垂落在床單的褶皺間,留下像蛇一樣又涼又滑的觸感。他被壓制在身下,來自天花闆上的燈光被盡數遮擋。在這片籠罩住他的狹小陰影之中,朦胧的紫變為近似三色堇的濃郁色彩。
他仿佛成為了被那股淺淡香味捕獲的獵物。
松散的浴衣在大幅度的動作中敞開,她的手掌按在胸口接近心髒的地方,傳來無比熾熱的溫度。曲起的膝蓋抵在床沿,幾乎緊貼在他的腿邊。
這一刻的他沒敢做出任何動作。
黃濑涼太突然有些緊張,害怕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被對方發現,害怕自己沒能掌控好的表情被她看見。
還好,她根本沒有在注意他。
那張碟片從他下意識松開的手中被奪走,她毫不留戀地起身,警惕地把它鎖進抽屜裡,才回頭用譴責的語氣說:“好奇完了嗎?現在可以乖乖去睡覺了吧?”
溫暖的氣息遠去,可無法平息的熱度仍舊遊走在四肢百骸。
他捂着臉起身,沒有說話。
“怎麼了?是撞到了嗎?對不起,剛剛是有點用力——”
“沒事。”他轉身避開她探究的視線,用另一隻手捂住滾燙的耳尖,聲音有些飄忽,“我現在就回房間睡覺。”
“哦,好的。明天需要我叫你起床吃早餐嗎?”
“……不用,我想多睡一會。”他啞聲拒絕,慎重地替她關上房門。
黃濑涼太走回屬于自己的客房,後背抵在門上,卸力滑坐在地闆上,沉痛地想:
這大概也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