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長長久久待在林城，這點罪不算什麼，玉明月繼續跟在人群中，穿過地下通道，來到一樓出口大廳，玉晉志轉手把行李交給她，“爸爸有事，已經訂了回程的車票……”

玉晉志邊說邊看腕表時間，“還有五十分發車。”

現在差不多已經要開始檢票了，意思他就送到這兒。

“都說送人送到底，老晉，還差幾步路就到學校，你把我放這兒，至于嗎？”玉明月說不上委屈，也說不上難過，可心裡不爽，嘟哝着，“知道工作忙還浪費時間坐火車。”

平時這樣頂撞肯定少不了要挨教訓，現在可能是要分開了的原因，玉晉志語重心長地看了眼，沒有說什麼，拿着公文包步履矯健，快步向二樓茶室去。

玉明月在身後撇嘴，看着背影消失，整個人換了副神态，轉身拉着行李歡歡喜喜奔向出口，“天河，我來了，我自由了！”

奶油質感黃色休閑裙配平底複古夏涼靴，長發披肩，辮着四五六根小辮散落，清甜唯美透着些破碎，像三月裡初露尖尖角的白蓮花搖曳風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二樓單面透視玻璃前那雙眼睛，還有周圍人各樣目光，高興得像就花蝴蝶一樣自由。

玉晉志快步到二樓茶室，本來是想看看她出站後怎麼樣搭乘車，行李箱雖然不是很重，但畢竟是女孩力氣小，玉晉志擔心她能不能拎動，可沒有想到，人來人往隻有她像一匹脫缰的野馬縱情歡悅，沒有一點女孩子樣，玉晉志氣得轉身消失在玻璃窗後。

身邊笨重的行李箱突然被人偷走，玉明月急地回頭，衛子洋拉着行李箱突兀站在面前，“……死衛子洋，你怎麼來了？”

所有的人向出口匆匆湧去，衛子洋逆向人群，和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在眉目分明的臉上綻放，炫白T恤淺灰牛仔褲，三七分發虛掩傲人的發際線，帥氣逼人，“我來接你上學。”

衛子洋一早趕了最早的航班，已經等在這裡兩個小時。可聽到他的話，玉明月的好心情一下又沒了，要拉回行李，“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衛子洋壓住行李杆不放，“我說過，等你上大學，我會親自接你走進大學校門。”

不說這樣的話還好，一提起，玉明月真生氣了，往回搶行李，“給我，我上的又不是你上的大學，來接我幹嗎！”

“即使不是我上的學校，我也一樣來接你。”衛子洋還是不放手。

拿不回行李，玉明月甩手走開，上高中時，衛子洋高她一屆，高考前，衛子洋說過：“我報考海城大學，在那裡等你。”

那裡有海，是她最喜歡的，她說過她喜歡海，可衛子洋先到海城大學這一年，杳無音信。

衛子洋拉着行李追上來，“我一直有給你寫信——我知道你收不到，開始每天一封寄出後，我就把它們全部存了下來，等你到海城……”

“我沒有說我一定要去海城。”玉明月大步走在前面，衛子洋繞開行人并肩跟着，“你說你喜歡大海。”

“我說我喜歡大海，但我沒有說我一定要去海城。天河比海城離林城更遠，我來天河，天高皇帝遠，老子他管不着。”

“月月……”

“不要叫我。”一個急轉身，差點和衛子洋頭碰頭撞上，玉明月退開，“……不是每個說喜歡大海的人都會向着海的方向去，比如我、還有張菁。”

停在候車區等客的出租車見有人出站，司機将車開上來，玉明月先坐進車，衛子洋放好行李也坐進來。從開始，衛子洋就以為她一定會去海城，張菁也這樣認為，可衛子洋去海城大學斷了聯系，張菁就開始找她毛病，認為衛子洋不再跟大家保持聯系，是她沒有維護好與衛子洋的關系。

衛子洋不聯系她，張菁就再也得不到關于衛子洋的消息。

張菁喜歡衛子洋，衆所周知不顧一切，從和她發生争執到最後鬧到絕交，她以為張菁一定會考去海城，可出乎預料的是張菁沒有，隻報考了林城的醫科大學，以張菁的分數完全可以上海城大學，但到揭榜那天，張菁也才知道她沒有考去海城。

站在張貼紅紙黑字榜單的宣傳欄前，張菁哭着指着她，“我甯願選擇留在林城我們長大的地方，成全你，可……衛子洋那麼喜歡你，你竟然不去海城？像你這樣的人就該永遠得不到别人的喜歡。”

張菁最後詛咒她，可衛子洋又對她最好，好到從前的每一天都會把女生們悄悄塞給他的情書拿出來分享，就怕她誤會。

以前圖書室後面的古樹下，常常有人在那裡朗誦打油詩、五律七律，全是女生們寫給衛子洋的情書，衛子洋毫無保留拿出來，可後來傳到老晉那裡，被誤以為他們有關系，她被強制管教，所有書信他部被班主任截胡，最後都到了老晉手裡。

為防止未成年早戀，玉晉志與校長交談，校長為此特意邀請專家進校開展兩場疏導學生們早戀的心理專題講座，一時間，全校學生被整得怨聲四起，見到她都繞開走，她迫切想要離開。

那時候，她說她喜歡大海，是大海的遼闊可以釋放、治愈所有憂愁，大海的深可以裝下所有倔強和委屈。

那時候，衛子洋進入高考倒計時，180天、90天、12天……後來衛子洋真的報考去海城大學，那裡有最美的大海，可是後來……

衛子洋輕輕拉下她衣角，思緒回到眼前，衛子洋從背包裡拿出白玉螺，“送給你，我到海城就去海邊撿的。”

螺旋突出位置刻着名字：是她的，空白的地方也還雕着一彎滿月，有人坐在海浪邊賞月。

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