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笑了,他靜靜地看着陳銘生把走廊吸煙的痕迹抹去。
然後他們一起回到房間。
回到房間,陳銘生坐在沙發上脫假肢,楊昭把肘拐遞過去,“你去沖個澡,解解乏。”
“嗯。”陳銘生笑了。
陳銘生撐着拐杖站起來,楊昭卻先他一步進了浴室,陳銘生看到,楊昭蹲在地上鋪塑料的防滑墊,“浴室的地闆很滑,你不要穿一次性拖鞋了。”
楊昭說着,把幹淨的衣服放在門口,“你要是喝多了頭暈,就坐馬桶上洗吧。”
“我像喝多的樣子嗎?”陳銘生樂了,“啤酒沒事,我就随便沖一下。”
“嗯,有事喊我。”
等陳銘生沖完澡回來,夜已經深了,陳銘生的腦子裡卻依然浮現着很多人的面孔,爸爸、嚴隊、虎子、小梁、昊坤……
從小到大,媽媽對爸爸的思念,嚴隊的那些話語,還有戰友們一起鬥嘴、一起玩笑,一起充分陷陣,往事就像走馬燈,一幀一幀,借着酒精的作用,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
隔着門,他聽到媽媽的房間傳來腳步聲,他猜到,今夜,媽媽跟他一樣無眠。
等到窗簾邊上的光線開始微微明亮,他聽到,媽媽已經起床準備了,他揉了揉太陽穴,也坐起身。
芒市的八月,帶着雨林特有的濕熱,一大早,陳銘生就開車帶着一家人往陵園走。一路上陳銘生的媽媽沉默不語,她靜靜看着車窗外的風景,沒有說話。
在停車場停好車,從包裡取出他的肘拐。他去陵園門口的花店,買花。
花店裡,工作人員忙着修建成捆的菊花,他選了兩紮菊花。
“需要包裝成兩束嗎?”
他搖搖頭,“散着就行。”
芒市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照在地上,天上萬裡無雲,陳銘生一手拄着肘拐,一手領着南南,楊昭抱着花,扶着陳銘生的媽媽。
越靠近陵園,陳銘生的媽媽反而越緊張,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是“近鄉情更怯。”陳銘生拉住了媽媽的手,他感覺到,那隻手冰涼沒有溫度,甚至還有些微微顫抖。
陳銘生拍了拍媽媽的肩膀,“爸爸一直在等您,我陪您一起。”
媽媽點點頭,原本緊張的臉色微微舒緩。
陵園的台階路,一眼看不到頭,一行人走得很慢,陳銘生邊走邊跟媽媽說:“我爸和警隊犧牲的警察,都在陵園的最上面,下面是老百姓的墓地。”
陳銘生的媽媽點點頭,“像你爸的風格,為人民奉獻一輩子了,走到最後一刻,也忘不掉。”
去陵園的小路又陡又長,南南拉着爸爸的手,看他走得有些吃力,“爸爸,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爸爸還行,南南累了嗎?”
南南搖搖頭,“不累,我可以自己上。”
陳銘生欣慰地笑了,換做平時,南南一定哼哼唧唧地要爸爸抱抱,而今天,自己很努力地走了那麼長的路。有的時候,他覺得,南南就是一個小大人了。
路上,陳銘生的媽媽有點走不動,休息了兩次,才終于爬到陵園的山上。陳銘生跟媽媽說,“媽,在這邊。”
沿着墓地主路邊上的小徑,找到了爸爸的墓碑,紅色的花崗岩,上面镌刻着一枚紅色的五角星,配上隸書的漢字“光明永存”顯得莊重樸素,陳銘生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和呼吸,但是楊昭聽出來,他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爸,我們來了,我把媽媽帶來了。”
陳銘生的媽媽看到墓碑,壓抑多年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地釋放,她感覺膝蓋有些軟,陳銘生和楊昭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她,豆大的淚珠劃過她布滿皺紋地面頰,她想要說話,卻一直發不出來聲音。
良久,她的情緒才穩住,她從包裡顫顫巍巍地拿出一塊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墓碑的每一個角落。
陳銘生抱起來南南,拉了拉楊昭的袖子,讓他們單獨待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