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父過來,跟醫生溝通病情,調整用藥,換過藥,陳銘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後他看到了楊昭熬得通紅的眼睛,“跟爸爸去吃點飯。”
“我吃不下。”
“吃一點,還有日子熬呢,你把自己累倒了,小陳誰照顧,跟爸爸去吃一點。”
吃完飯,楊父讓楊昭在沙發上睡一會,自己照顧陳銘生。陳銘生躺在床上,眉頭緊蹙,他睡着了,但是看起來很不安穩,額頭上一層汗珠,汗水打濕了他短短的頭發。楊父搓了一把熱毛巾,給他擦了擦汗。
他皺着眉頭帶着自己的胯,似乎想翻身,但是巨大的疼痛讓他動彈不了,右腿的殘肢因為發力,在被子上頂出了一個鼓包,然後又突然瀉力。他估計陳銘生一直這個姿勢躺着,他從櫃子裡拿出了兩個枕頭,然後拖着他的腰幫他換了一個側躺的姿勢,把患肢擡高搭在枕頭上,再用另一個枕頭抵住他的腰,給他換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
翻身的時候,他的手碰到了陳銘生露在繃帶外面的腳,冰冰涼涼的,他轉身,又去櫃子裡找了一隻幹淨的襪子,給他穿上。等他坐下來的時候,陳銘生迷迷糊糊地醒了,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叔叔,你來了。”
“還難受嗎?”他摸了摸陳銘生的額頭。
他搖了搖頭,笑了,“不難受。”
“再睡一會吧,小昭也在睡覺呢,我在這陪你們。”
陳銘生點了點頭,然後低低地說了一句,“麻煩您了。”就有些支持不住地閉上了眼睛。
夢境與現實之中,病痛和清醒之間,他分明看到一個有些佝偻的身影,帶着鬓邊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他給自己擦汗,給自己翻身,給自己掖被子,忙忙碌碌……
是楊昭的爸爸吧……不是!是嚴隊?還是自己的爸爸?爸爸!他想看真切,看分明可是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他笑了,病痛中,他沉醉在那份錯失多年的父愛中,此時的病痛、那些孤獨傷好像都不那麼難熬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得迷迷糊糊,然後睜開了眼睛。病房裡,隻亮了床頭的一盞小燈,驅散了四周的黑暗,天黑了?我睡了多久?他在反問自己,就在這個時候,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小陳,醒了,感覺好點了嗎?”是楊母。
“還疼嗎?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楊父站起身。
“陳銘生……”楊昭拉住了他的手。
“小陳,我做了點面條,青菜面,有點味道。”楊母說着笑了,“之前做的白粥沒有什麼味道,你叔叔說讓人沒有食欲,你想不想吃一點?”
陳銘生點了點頭。
“小天,把面拿過來吧。”楊母把飯盒拿過來,從裡面盛出來一小碗青菜面,青菜切得很碎,面條也是碎的,“你叔叔說,半流食好消化一點,我都給搞碎了,你嘗嘗看,能吃就吃一點。”
睡了覺,吃了東西,陳銘生感覺自己恢複了很多。楊父教陳銘生活動腳踝,做踝泵,通過踝關節的背伸和跖屈,帶動小腿的三頭肌和胫骨前肌活動。
陳銘生按照楊父的講解,嘗試動了動腳踝。腳踝剛剛小範圍的移動一下,腿上的肌肉扯得有些疼,他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楊母忍不住抱怨,“我說老楊,這剛剛手術完還不到兩天,太急了,看給孩子疼的。小陳,你别聽你叔叔的,慢慢養着,咱們不急。”楊母把楊父拉到沙發上坐着,“這是家裡人,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冷冰冰的。”
“我當然知道了,這是加強血液循環,防血栓的……”
聽着彼此抱怨的爸爸媽媽,楊昭看着陳銘生笑了,陳銘生蒼白的臉上也漾着發自内心的笑意。
時間不早了,楊昭跟着爸爸和楊錦天去車裡拿睡覺的被子,病房裡隻剩下楊母和陳銘生,楊母很自然地把病床放低,讓陳銘生躺平。餘光中,她看到挂在床邊上的尿袋,已經鼓鼓脹脹,她彎下腰,給陳銘生排尿。
“阿姨,太麻煩了……”
“你快躺好,你現在任務就是養病,你趕緊好起來,我們就能放心了。”病房裡的光,映着楊昭媽媽溫婉的面龐、慈愛的目光。
蓦地,他心裡那個很柔軟的角落被狠狠地觸動了,他之前體驗的母愛,更像是荔枝皮,堅硬矛盾又疙疙瘩瘩。原來荔枝退了那層薄而又堅硬的外殼,裡面包裹着的卻是如此柔軟甜蜜多汁的果肉,原來母愛也可以有這樣的打開方式。
送走了爸爸媽媽和小天,楊昭和陳銘生也準備休息,餘光之中,陳銘生看到了自己腳上穿的襪子,“楊昭,你給我穿襪子了?”
“沒有啊。”楊昭看了一眼陳銘生腳上的白襪子,“我爸給你穿的吧,他下午在這陪你,我在沙發上靠了一會。”
“叔叔給我穿的嗎……”他喃喃道:“叔叔可是副院長啊。”
楊昭笑了,她說着展開了陪護的折疊床,一邊鋪床一邊說,“副院長怎麼了?副院長也是我爸,也是你爸,隻是我們還沒辦婚禮,還沒正式改口,家人,不就應該這樣嗎?出了門他是什麼我們不管,關起門,他一樣被我媽數落,一樣陪家人。陳銘生,你别有心裡壓力,這就是家人,都是應該的,不是麻煩,是愛的正常表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