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春意漸濃。
病房外的郁金香開始盛開,一朵一朵,泛着微粉色。在小小的花壇裡開得羞怯又奔放。陳銘生,撐着拐杖,靠着窗戶邊上,看着漸濃的春意發呆。
病房的門突然開了,腳步聲輕快而又熟悉,陳銘生回頭,看到楊昭推門進來。今天楊昭穿了一身青黛色的長袖連衣裙,配上淡灰色的毛衫,很得體,也很雅緻。
“我從唐人街買了糖醋排骨,青椒土豆絲,還熱着呢,過來嘗嘗。”
“你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了。”陳銘生撐着拐杖過去,接過楊昭手上打包的餐盒,開始結塑料袋。
“明天檢查,周末出結果,結果好的話,咱們下周,就能回家了。”
聽到這句話,陳銘生解塑料袋的手突然頓住了,要回家了,終于要回去了,太久了,他無比的想那座普通的北方城市,離開之後才發現,那裡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無不讓他魂牽夢萦。
楊昭從洗手間出來,甩一甩手上的水,把筷子遞給陳銘生。
陳銘生說:“肯定是好結果,買機票吧。”
“這麼自信,那我先買了?”楊昭看向陳銘生,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愛意。
“嗯。”陳銘生說着給楊昭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楊昭輕咬一口,“味道太甜了,沒有你做的好吃。”
“等回家了,天天給你做,你到時候别嫌煩。”
四月的暖風透過開着的窗,将暖意播撒,如此溫暖又如此迷人。
周六拿到檢查結果,醫生給了楊昭一個大大的擁抱,楊昭知道,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拿着那一疊小小的報告,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的心裡五味雜陳,熬過了冬,熬過了冰雪孤寒,熬過了山冷水瘦,她知道,總會有好的消息。
歸期定在周四,周一安排取輸液港的手術,周□□租公寓,周四一早辦出院手續。
這一次,楊昭又站在了手術室的外面,相比于之前的緊張不安,這次卻是難得的輕松,護士端着小托盤把取出來的輸液港拿給楊昭看,一個很像心形的小圓塊連着一根白色的細管,上面還沾着沒有擦幹的血迹,斑斑駁駁的,像洇開的梅花。朔風淩冽、白雪皚皚、風攜暴雪,梅仍在這一抹冰天雪地中開出堅忍地色彩。楊昭看着那一抹殷紅,那是開在陳銘生身體裡的花,倔強挺立,傲骨動人。
歸心似箭,楊昭卻依然有條不紊地打理好一切,舊金山沒有直飛遼城的飛機,他們需要在上海轉機,路上要走将近20個小時,楊昭很擔心陳銘生太累了,陳銘生卻一臉輕松,回家的喜悅可以抵禦萬裡歸途的困難。
周三,楊昭在租住的小公寓收拾東西,一些衣服,一堆病例資料,幾本書,她的東西裝了一個箱子就差不多了,她又帶了一個空箱子,去醫院裝陳銘生的東西。
晚上,陳銘生在洗手間洗漱完畢,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來,看到兩個打開的行李箱鋪在病房中間的地上,楊昭蹲在邊上,認真的整理東西。
陳銘生笑了,“你都收拾一天了,還沒收拾好?”
“還有些東西明天要用,先不能裝,”然後他從旁邊小沙發上,拎起陳銘生的假肢拍了怕,“你說,你的腿怎麼辦?”
“我的腿……”陳銘生樂了,“當然是穿上。”
陳銘生覺得這個問題完全不需要糾結,他有點樂了,放下拐杖,坐在病床邊上,饒有興味地看着楊昭。
“20多個小時呢,到時候難受了咋辦。”
“難受了再脫掉。”
“脫完呢,”然後楊昭站起來,拎着陳銘生的假肢,“拎着?放邊上?我感覺有點吓人,我第一次就給它吓得不輕。”
陳銘生噗嗤一聲笑了,“那就不脫了。反正坐輪椅回去,也不用走路。”
“我覺得,還是放箱子裡帶回去吧,别穿了,到時候路上不方便。”
“那托運行李的時候不吓人嗎,”陳銘生半靠在床上,很輕松地調侃着,“箱子裡一條腿。”
楊昭一臉認真,拍拍陳銘生的假肢,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吓一個人比吓一群人好。”
陳銘生頓了一下,然後突然開始笑,“行行行,那你放箱子裡。”他看着楊昭拎着自己的假肢撓着頭,糾結的樣子,實在是又可愛又搞笑。
晚上,兩個人最後一次睡在這間小小的病房裡,陳銘生躺在病床上,楊昭躺在沙發展開的陪護床上,房間裡沒有開燈,夜色如水,房間裡很安靜,隻有挂鐘秒針的滴答聲,輕柔而又有節奏的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