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黑夜,鳥類絕緣,初夏猛地擡頭,卻見窗邊甩上來個八爪鈎,正好卡在窗棱。
鋼鐵摩擦細微,初夏心跳飛速,即便他看不見嶽夜身在何處,也顧不得思索,靜悄悄爬到窗邊。
可惜無論嶽夜還是他自己,都忽略這常年不運動身體所具備的平衡力,外加初夏皮膚本就嫩,他還沒來得及體會到出逃的刺激,掌心傳來的痛感令他哆嗦。
“嘶——”
他也不想松手,可麻繩表面的毛刺紮得初夏飙淚,這個人咚一聲摔進了灌木叢,吓得躲在暗處的嶽夜不清。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去抱初夏……
庭院大燈驟亮,照得整個院子。
明晃晃的,連鳥都無處藏匿。
他們這邊響動太大,任辛樹也不是聾子,初夏吓得渾身僵硬,以至于都忘記後腰的痛,仰面躺在草垛裡望向黑壓壓夜空。
要被發現的痛苦掩過一切,初夏掙紮着剛要起身,卻聽門口傳來動靜,草叢窸窣,踏在石闆的鞋跟響脆。
“我說任大老總,這深更半夜的開這麼大燈,真不怕擾民哦?不過你這庭院燈挺不錯,也是找人手工定制的?”
黎先生嗓音宛若天籁。
初夏猛地打滾,将自己藏進草叢與牆壁的縫隙間,偷摸摸爬到拐角處,擡頭看見通往車庫的圍欄開了條縫,而嶽夜正好半蹲在暗處露出半隻腳。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
身後對話繼續。
“黎老闆?”這是任辛樹,他蹙眉聲音疑惑:“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
黎先生樂呵呵,往日向來披散在肩的頭發高高紮起成馬尾,說話間擡手拍下照向草叢的庭院燈。
“……”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
眼看着那道小小身體離開,黎先生雖然心底松口氣,面容還是不顯,順勢彎腰從草地撿起先前故意丢下的鑰匙,舉在任辛樹眼前晃悠。
“喏,就是這個。”
他收起揣進兜,開始為初夏逃離争取時間,也不知嶽夜辦事效率如何,如果事情卡在他那兒,他早晚要去那個拳場把人攤子掀了。
任辛樹不冷不熱嗯了聲。
庭院燈也逐漸黯淡,一圈虛弱白光繞着邊緣轉了圈,最後同中心一起化為黑暗。
“天要下雨了。”
離開前,黎先生忽然冒出來句,他仰頭凝視霧沉沉的夜空,随着院落枯葉吹在兩人腳邊,遠處傳來一聲車鳴,他朝任辛樹露出如負釋重的笑容。
“辛苦了,任大老總,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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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車急馳在黑夜裡。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就算打到決賽對決時,面對比他高壯數倍的對手,嶽夜的心跳也沒如此失控,幾乎快要蹦出來般驚險。
随着他每一次呼吸,油門指針再往上調幾毫米,直到抵達了城區限速,嶽夜才勉強清醒,緩緩踩住刹車,拐上通往汽車站的繞城高速。
他們都不敢賭,任辛樹在警局那邊有沒有熟人,所以隻能趕在節骨眼,送初夏去無需身份證的夜間長途大巴。
嶽夜視線後落。
初夏似乎還未恢複力氣,半爬在後座喘氣,即便他說自己并沒有受傷,可從他側臉被樹枝劃出的一道細小血痕來看,事情好像并非表面簡單。
不過,情況也容不得嶽夜細想。
“腳邊的箱子裡放着外套,先把衣服換好吧,行李箱不算大,隔層的暗兜裡有四千塊錢現金,足夠你抵達我朋友家裡——哦,你應該還記得他,在我之前的那個心理醫生。”
嶽夜解釋,他察覺到初夏動作的猶豫,拿弟弟嶽白出來擋槍:“裡面近一半都是嶽白那小子的壓歲錢,他還說等放寒假去找你玩。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他過去。”
“……”
後面沒了動靜,停頓片刻,換衣服的響聲微弱,嶽夜忙收回落在後視鏡的目光,目不斜視盯着遠處地平線。
良久。
“謝謝你,嶽夜。”過了會兒,初夏補充道:“還有黎先生。”
嶽夜笑:“要是知道自己名字前面是還有,估計又傷感秋月了。”
明顯是活躍氣氛的話,初夏卻笑不出來,坦白來說,他心中的不安與慌亂遠遠大過出逃成功的喜悅。現在也無法追溯這感覺從何而來,他扭轉身子望向後車窗,隻有黑壓壓翻滾的雲。
衣服是新買的,毛絨領子偏硬,他撥開些許,露出被紮得偏紅脖頸,有點痛。
或許正是這份痛感,讓初夏有了幾分真實,他伸手降下車窗,寒風夾雜着水汽撲在他臉上,初夏的視線微晃。
他真的,逃出牢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