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辛樹步速極快。
黎先生未來得及思考初夏那句話的意思,轉眼人站在他身前,不冷不熱的視線落下,即便不擡頭,也能察覺那道無法忽視的審視。
空氣擰巴,似乎扭曲如麻繩,初夏捂住喉嚨。
他覺得呼吸又夾雜了限制意味,一點點順着五髒六腑浸染下去直到後腳跟,奈何黎先生還握住他手腕,也不知道人為何如此大力,即便當着任辛樹的面也不加收斂。
這讓初夏心底難得騰起慌亂,黎先生能拒絕同任辛樹對視,不過他無法效仿行為。
“任叔叔。”
初夏仰頭,笑容虛僞而天真,夾雜不谙世事的味道。
“下午好。”
這句話倒也透露幾分真心實意。
任辛樹察覺,向前邁了幾步,站在由他親手搭建的玩偶城堡前,俯視養在裡面的小小國王。倒也蠻想見見他成長起來的模樣——隻是現在還太早。
“噢?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哪的話,哪的話。”吳文這才回神,一邊嘻嘻哈哈打圓場,一邊拼命眨眼示意黎先生别再火上澆油:“你也知道他是幹飯店的,見得人多了去了,跟初夏一見如故也不是毫無可能......”
任辛樹哦了聲:“你的意思是,僅用一中午時間,初夏跟這個鴨子隊長成為好朋友?”他語氣夾槍帶棒,倒并非看不起黎先生的意思,而為牽扯到初夏,整個人神經都偏緊繃。
“......”
狗脾氣!!
吳文心中暗罵,感情這家夥連他一塊譏諷,若是先前他定然跳起來跟任辛樹叫闆,隻可惜這次是黎先生無理在頭:親了初夏,天殺的,親的哪?
這事成了他執念,視線難得飄,沿着初夏下巴移到少年微眯的眼,默默吞口吐沫。
“雖然是隐退的交際花,别小看黎老闆的親和力……哎呀别糾結那些,這次黎老闆過來就是為了正式見見初夏,是不是?”
理由過于撇腳,導緻後者對他怒而視之。
“啊哈哈哈——”
吳文尬得嘴角都要裂了。
好在任辛樹僅是彎腰将初夏從城堡裡扒拉出來,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兩人,吳文趕緊低頭,伸手拼命搓揉僵硬的臉。
“好了,出去透透氣,總是待在房間裡會待傻的。”
任辛樹聲音溫和,
在這場鬧劇裡,初夏自始至終都未開口。他任由人牽住手腕,躲開堵在面前的兩人。
從黎先生角度望去,僅能看清少年一小點的蒼白下巴,以及偶爾偏過來的眼,映出些許盈盈水光。
說不喜歡,是假的。
不過,黎先生卻很難描述對初夏的感情,他确實喜歡人家,也僅僅浮于表面,若是同初夏交心,反而會騰起來糾結、不自在的情緒。
尤其見任辛樹低聲同初夏耳語,黎先生憑唇語讀出心理醫生在樓下,他捕捉到初夏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
很細微,若不長時間盯着,很難發覺少年比先前壓低的嘴角。他張嘴,來不及發聲,卻被旁側吳文拉住,後者搖頭,目送初夏被任辛樹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帶出二樓。
“這就讓他……”
吳文搖頭,指向旁側矮木桌角:有監控,慎言。
好在黎先生職業問題,他随身攜帶紙筆,抽出張名片在背面寫下:任辛樹是不是瘋了?
對此吳文苦笑,即便再覺得任辛樹過于魔怔,對初夏的愛護已經算不上正常,可以他的身份及立場,說什麼都顯得多管閑事。
“話說回來,”吳文若有所思,“心理醫生,任辛樹還敢讓那個心理醫生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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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
“您好,我是初夏新的咨詢師,叫我李醫生就好。你就是初夏吧?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之間能相處愉快。”
一連串的開場白如背好的台詞,在這個名為任家的舞台上開演,而幕後主使坐在旁側沙發,雙腿交疊手指抵住下巴,饒有興趣凝視緊繃後背的初夏。
“……”
雖看不見他神情,從垂落身側驟然握緊的手,也能察覺初夏的心理變化。
李醫生自然捕捉到,他推推鼻梁眼鏡,近六十歲的臉樂呵呵成朵花,卻沒有老年人該有的祥和,自骨到面都透出一股冷冰冰意味。
這讓初夏很不喜歡。
若是之前,如果逃不開與陌生人對話,他還會找任辛樹撒嬌。眼下甭說面對任辛樹,他都不想搭理這個兩面三刀的男人。
可他做不到對老人冷眼相待,慢吞吞坐在對面沙發,卻側開身子,背對任辛樹,生怕被人捕捉到神情。
“李醫生。”初夏深呼吸,擠出來的笑意略顯扭曲:“很高興見到……”
“你知道你叔叔換成我的原因麼?”
直接、了當、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