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諾噎住,不知道還能怎麼勸。
六月二十九,新帝的登基典禮,隻算中規中矩的隆重,皇帝安東尼奧,前内閣大臣安帕,尤利斯等正在論罪處罰的人,被開了恩典,送到教堂觀禮,這些從前權勢滔天的大人們個個面如死灰,套在禮服裡的身體隻剩一把骨頭。
赫柏穿戴數百年前伊麗莎白女皇的朝服,純白絲綢禮裙,大裙擺邊上綴着朵朵盛開的月季,根據她的尺寸精細修改了肩膀剪裁,修長的脖頸上隻有一串珍珠項鍊,短發盤起小小的發髻,帶着些許稚氣的面龐美麗又英氣,在六月炎熱的天氣裡,她的出現宛如清風拂過,清爽怡人。
實時星網轉播鏡頭也是如此,她的出現,寬慰了每一個為了觀看典禮而在廣場上久等了的民衆,沉黑的眼睛泛開笑意,穿越鏡頭,觸達每個人的内心。
典禮按部就班地進行,現任皇帝安東尼奧渾濁的雙眼含淚,雙手顫抖地為赫柏帶上皇冠,授予權杖,沒有多說一句寄語的話,坐下後緊緊閉着眼睛,似乎身體不太舒服。
鏡頭從他身上移開。
赫柏在莊嚴肅穆的曲調裡,走向皇室衆人的區域,對人群後白鶴般端然站立的以諾伸手。
皇室的成員們隻是略微驚訝,到了轉播鏡頭外,市民廣場上一片嘩然。
接下來應該是輪到莊重的祈福儀式,理應由帝後共同跪在創世女神的神像下,誦讀祝禱詞,祈求帝國安穩,臣民和樂。
但赫柏殿下還沒有成婚,是可以自己完成祈福儀式的,就算非要找一個人共同參與儀式,怎麼也不可能是以諾親王,她姑姑的遺孀。
赫柏的手懸在空中,白色絲質手套上有一塊精緻的玫瑰刺繡,她仿佛也在等待一株活生生的白玫瑰落在她的手中。
所有人都在猜測她此舉的用意,星網上有人說這是一貫的“赫柏式行事作風”,表面溫和暗藏機封,完全讓人捉摸不透,但最後一切都會依照她的意願塵埃落定,她邀請以諾一起祈福,一定是有什麼别人都不知道的深意。
僵持了一分鐘,樂曲到達尾聲,指揮眼疾手快地讓交響樂團從頭開始演奏,曲子開頭激昂的小提琴聲代表輝煌帝國的開篇,所有人的情緒再度被吊高。
以諾離開人群,把手放在赫柏的手心裡。
赫柏牽着他的手,走到教堂中央的女神像下,這期間以諾的心跳得很快,耳邊隻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除此之外的任何聲音都消失了。
他曾經憧憬過這副場景嗎?是的,他曾經幻想過,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塞克登上皇位,給予他這樣的尊榮,但他沒想到,在塞克死後十多年,他經曆了死而複生的痛苦,能夠重新站起來已是萬幸,和他并肩來到女神像下的,竟是赫柏。
他們在牧師的引導下相對而跪,以諾第一次這樣真切地打量赫柏的臉。
她和小時候的長相差别不大,一個晃神,就像年幼的赫柏在内侍面前乖巧跪下,等人走了立即站起來,拍拍裙角的褶皺,龇牙咧嘴地說自己往他鞋子裡放了隻青蛙。
惡劣的小魔頭,以諾曾經對小赫柏的稱呼,她捉弄過包括皇帝安東尼奧在内的所有人,除了他,對他,最過分的隻是哭着糾纏一個擁抱。
她的本性原來一直沒變,到底想做什麼?把他拉出來,是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嗎?他還能給她帶來什麼嗎?以諾一直在猜,直到赫柏握着他的手,站起來,牧師宣告儀式結束。
人群的面色各異,亞瑟站在觀禮人員的後排,牙關震顫瑟瑟發抖,面色煞白,路易斯皇子則握緊雙拳,緊緊盯着赫柏的身影。
其他人也在猜測殿下的真實用意,赫柏卻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儀式結束後的慶祝派對,她宣布一切從簡,不許媒體進行拍攝。
她在城堡的宴會廳裡安排了一條長桌,滿桌盛宴,主位坐着前皇帝安東尼奧,下首的兩個位置,是安帕和尤利斯。
以諾和面色怪異的亞瑟一起進入宴會廳,顯然主角就他們幾個,前安東尼奧等人的臉色很奇怪,似乎很痛苦,卻動彈不得,說不出話,像木偶一樣坐在椅子上,眼珠子瞪得幾乎爆裂。
赫柏姗姗來遲,侍從關上身後的門。
“好久不見,各位大人。”
赫柏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安東尼奧身邊,低身按住他的肩膀,“親愛的爺爺,難道不應該為我感到開心嗎?今天可是我的登基典禮,我是您唯一的親孫女,這個帝國的新帝,不對,您的心裡隻有私生子安帕,是一點兒也不希望我當上這個皇帝的。但您不喜歡我,不妨礙在我心裡,您是最尊貴的皇爺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安東尼奧面容赤紅,發出粗噶的喘氣聲,赫柏面向亞瑟,“把藥給我。”
亞瑟拿出一包藥,小跑着過去雙手交給赫柏。
藥粉倒進酒裡,赫柏邊搖晃酒杯邊薅起安東尼奧的頭發,迫使他仰頭喝下,“您應該對這藥很熟悉,以諾接受手術前,您指使亞瑟在他的食物裡下的毒藥,”安東尼奧“唔唔”叫喚劇烈掙紮,拗不過赫柏,酒液順着嘴角滑落,大部分被他咽進喉嚨,“您想把以諾僞裝成畏罪自殺,把軍艦失火的罪責推到他頭上,聽說這毒藥珍貴,喝下去後,查不出來任何死因,我正愁着怎麼讓您死呢,多謝了這藥。”
安東尼奧的臉色逐漸灰敗,眼珠子失去色彩,歪頭死了。
以諾看着赫柏親手殺了她的祖父,心底有一根弦極度拉緊,徹底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