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如雲一般輕飄飄的在風中晃來晃去。四周四下無人,安靜極了,隻聽見兩人在說話。
“燕家那個,還在找小郎君。”侍從跪坐在旁邊,有些憤怒:“他非斷定小郎君還在王都之内,一口氣都不曾松過……”
“唉。”十七歎了口氣:“到底是我虧欠了他……”
他輕輕擡手撐着額頭,好像一副很内疚的模樣。
“怎麼能這樣說?”侍從道:“他們這樣的人,能擁有小郎君一段時間已經算上天賜福,豈敢一人獨占?小郎君天人之姿,天生就是要自自在在的……”說着說着,他的臉頰泛上紅暈,目光有些期期艾艾:“如我,遠觀就已十分滿足。”
“不要這樣說話嘛。”
美人鬓角的碎發在臉上投落陰影,尖尖的下巴,極緻的骨相與五官,看得人忍不住入迷。
但當事人卻隻當做不知道,眯着眼笑:“……衆生平等,人無貴賤之分。”
侍從的目光更加癡迷了。
“雖然他們畏懼誤會小郎君,可我卻覺得,郎君如天上月,皎潔無暇——我聽聞裴大人也在糾纏郎君,若有不便之處,我願效犬馬之勞。”
他低下身子,伏倒在美人面前,幾乎就要吻到那一隻如玉一般的手,可也是就在這時,手的主人卻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下巴。
肌膚的接觸簡直讓人血液沸騰,渾身都在戰栗,頭也随着那一隻手的力道慢慢擡起:“诶。”
陽光射入瞳孔令人忍不住閉眼,但面前人的臉卻讓人移不開眼睛。
十分輕飄飄的一聲,打斷了侍從之前心中所産生的萬種旖旎與妄想,美人像是不知道面前人想吻自己一樣,又像是讓人無法怪罪的、無情的明碼的拒絕……那一張清純又秾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慢慢道:“……别跪了,站起來罷——替我梳梳頭發怎麼樣?”
根本沒法拒絕。
侍從癡癡拿起梳子,跪在他的身後,一點一點小心的梳理着那烏黑油亮的長發,貪欲也似這一下下的動作暗中滋長。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
為什麼他們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嘶。”美人擡起手捂住後腦勺:“你弄疼我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沒事,小心一點罷。”
幾根頭發被藏入袖中。
貓從一側路過,不動聲色将這一幕收入眼裡。
【偷東西了。】
【……】
十七明顯是知道那個侍從在做什麼,但是他并沒有選擇拆穿,而是讓他去。
梳完頭發,侍從仍有念念不舍,十七讓他退下了,随後立馬自己照着鏡子扒着發縫小心的查看了一下,見到沒有明顯的空缺之後才舒了口氣。
他對自己的容貌很是愛惜,貓也知道這一點。
“既然這麼在意,做什麼又要讓他伺候你。”貓粘着他纖細的腰擦過去:“我也可以學着幫你梳頭發。”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占我便宜。”十七乜斜他一眼。
貓的梳法根本不能算是梳,而該叫做是舔——一下一下不厭其煩,舔到頭發上全是貓口水……想想都惡心極了。
說來也是奇怪,貓本來也不是真的貓,但那種德行一樣不落的全學了回來。
“誰占不是占,你也便宜便宜我嘛。”貓嬉皮笑臉:“我喜歡你可不比他們少。”
十七哼了一聲:“走了。”他站起來,朝着外面走去。
貓跟在後面:“事情辦完了?”
“易如反掌。”他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擡着,像一隻驕傲又漂亮的鳥:“……太容易得到的總是不會被珍惜,沒有危機感可不行。”
一人一貓走在小徑上,貓:“我有一點開始好奇了——好奇你要幹什麼。”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我幹什麼你跟着就行。”
“是啊,你是皇帝。”
“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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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爛漫,草長莺飛。
“過去這麼多天,大人,我們分明已經抓住了那些邪祟,為何不處決?”黑衣的下屬跟在裴慎身邊,兩人走在走廊之上,一前一後,陽光斜斜照射落在木質的地闆之上,落到衣袍之上。
“不急。”裴慎卻隻是這麼回他。
他走路的姿态很是悠閑,連帶着整個人也是無比松弛,給人一種極度自信、萬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覺,令人有些看不透。
“可是天子下令……”
“天子,坐明堂之上,如何知事情難辦?”裴慎打斷他:“邪祟殺的是世家,百姓并不驚慌,我們做事得謹慎才是。”
下屬明白了點什麼,讷讷道:“大人說的是。”
裴慎輕笑一聲:“緊張什麼?——終南道與關中道的情況怎麼樣?”
“一切如舊,很好,妖域的菩提道與昆侖道也一切順利。”
裴慎颔首:“讓人盯緊些,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去看。”
“是。”
屬下退下了,裴慎獨自一人往前走,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然而前方的走廊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與十七想的不一樣的是,侍從們并非自己喜歡把自己藏起來。因為多數時間并不在家,裴慎的家中布置以實用為主,格外簡單,侍從也都是剛剛好的數量,他喜歡規整與清淨,故而這種安靜發氛圍其實算是裴慎家中的規矩——像他這樣的人物,家中竟然比許多其他大人物都要冷清,偌大的地方住出一個人的感覺來。
但近日裡好像有些不同了。
他順着走廊直直往前,前方有一個拐角,經過拐角後再走一段距離就是内院,内院裡養着如花美眷。
想到這裡,裴慎的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覺,從小到大他都是獨身一人,貓貓狗狗都沒養過,更别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