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馳的眉頭似乎因為想到什麼事情而微微上挑,瞥視過來的眼眸,突然就出現甯景城看不明的複雜情緒。
但甯景城還是看懂了,他哥瞥過來時眼裡的詢問,老實說了:“高考完的那天,班上聚會,開了幾瓶酒,學習委喝上頭了,把我堵小隔間裡。他想親我嘴,被我躲過去了,我那時候就知道男人也會喜歡男人。這事我了解,剛剛我故意騙你呢。”
房間燈光明亮,兩人距離并不遠,互相靠在床頭聊着話,韓方馳側頭就能看清甯景城臉上的細節。
甯景城的母親韓方馳還有印象,是個樂觀直爽的女人,無論對誰都笑着,在村頭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好看。
甯景城就很像他母親,跑田間玩,那些田間耕種的婦女總是臉帶笑意誇他長得白淨漂亮。女人柔和的五官到他臉上就中和了,顯得秀氣。長大了,内斂的氣質取代青澀的秀氣,比同齡人要顯年輕很多。皮膚遺傳母親的基因,曬不黑,從小就白。
他鼻梁有顆黑痣,湊近看也不顯突兀,仿佛天生就該長在這裡,這樣好看的男生,喜歡的人也不少。
那個學習委他印象特别深刻,是個帶黑框眼鏡不愛說話,長得消瘦的一個男生。
他就坐韓方馳前排。
韓方馳上課總是習慣性轉筆往甯景城那個方向看他在搞什麼小動作,微微側頭就看見居然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樣。
他對甯景城特别關注,自然對他身邊出現的人也會多注意。這人暗地裡搞暗戀韓方馳不會出手幹涉,可這人卻作死在體育課教室沒人的時候偷喝甯景城的水,癡戀一般坐甯景城位置上附在他桌面嗅。
韓方馳把人拎廁所教訓了一頓,走前也特意警告過他,叮囑甯景城不要碰離開過他視線的開過的食物。
卻沒想到這人膽子這麼大。
韓方馳手搭甯景城脖頸上,揉捏着,問:“動手沒?”
“動手了,把他摁角落揍了一頓。”甯景城說:“哥你走之前那晚上叮囑我的話我都記在心裡呢。”
甯景城心是大,不焦慮以後見不着他哥,可韓方馳那晚上跟他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記着。
甯海市記着,一年後的約定記着,不許在别人面前憨笑記着,别人欺負他不能站着挨欺負他也記着。
“做的好。”韓方馳手搭甯景城後腦勺,也隻是兩秒,他就拿下來,掀開被子,“有小燈。如果不喜歡晚上太黑,可以開着睡覺。”
他掃了眼房間,确認不缺什麼,回頭問:“要睡覺了嗎?”
甯景城說:“睡了睡了。大黑的事還沒解決,明天還要出去。”
“嗯。”韓方馳俯身将床頭小燈打開,關了大燈,側對着甯景城調試熏香機,“點着香,睡好點。”做完這事,他拿着小水壺把熱水裝進去,塞子塞緊了,半夜起來,不用下床能有熱水喝。知道甯景城不愛喝白開水,特意往裡往放了點花茶悶出香味。
甯景城已經縮被子裡了,室内有暖氣,被子不厚,蓋在身上很舒服。甯景城兩個眼睛跟随韓方馳的一舉一動,直到韓方馳回頭朝他微微挑眉,眼神問他在看什麼,他才回笑,“哥,你可真帥。”
他又說:“以後嫂子要把哥往死裡誇了。”
這話甯景城隻是随口就說了,說出來在嘴裡過了遍,自己又聽進心裡,突然就想到,是哦,他哥也要娶媳婦的,就像大黑。
哥和他不同,他無父無母,無人管束,哥怎麼都要成家的。
甯景城在韓方馳看過來的一瞬間,閉上了眼。
韓方馳蹙了下眉,沒說什麼,轉身出了房門。
輕輕的一聲嗒在安靜的室内響起,房間重新恢複寂靜,香薰機傳出淡雅的薰衣草味,甯景城睜開眼,靜靜地盯着天花闆發呆。
他哥要成家。
那他的家又在那裡?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上來了,甯景城對家這個概念越來越清晰。
在父母離世那幾年,甯景城過得無慮是因為身邊有人陪着,一旦身邊沒人了,他就會想念父母,就像記憶他哥第一次跟阿姨離家一周,他站田間和稻草人對視,不知要往那裡走。
等韓方馳真正離開後,深夜的時候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會頻繁想起父母,會在清明、生日這種特殊的日子請假回去看他們,但不會像如今,帶着悲傷和孤獨去懷念他們,懷念他們相處的細節,這份憂傷在寒冬深夜特别明顯。
甯景城很快意識到,他想要一個家了。
想要一個與他同床共枕,和他無話不說,和他分享悲歡的家人。
可他哥也要成家的。
甯景城飯局上喝了兩口酒,覺得自己喝醉了,有些昏頭轉向。這兩件事是怎麼聯系在一塊的?好像能連一起,好像又不能。
韓方馳的房門就沒關,等甯景城抱着枕頭過來,韓方馳就靠在床頭,翻着手中的書。
似乎早有預料,韓方馳眼裡帶笑:“上來。”
甯景城抱着枕頭不好意思對他哥抿嘴笑笑,把枕頭擺正,對他哥說,我要睡覺了,閉上眼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