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看向臨街市販。
封城以來上玄都原本就貴的物價又開始上漲,一些細作而已,怎麼偏生起這麼大的動靜,居然驚得一國首府迅速封城?上玄都地質優越,當年建都選址之人是陰陽家聞名一時的風水大師,地廣平闊,都城極大,密度相較另外兩國首府要小。錦城富饒,在高處觀望遠比在上玄都好看多了。
這西域之處糧食水源都缺,封了城,城中百姓是最不好過的,來往的多是各國客商,辎重周轉、差旅盤纏都麻煩得要緊,聽說近來玄嚣官方已經開始發放些赈災糧。段囚飛不知他們要怎麼捱過這段時間,隻是正如雲遙所說,這日益嚴峻的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差,卻是在未來裡最好的一天。
五月的疆北熱得人心慌,前些天那場暴雨下了後便再也沒有落雨。雲遙有些懷念竹居或者錦城的夏季,繁盛得美,總是晚上落雨,第二日又是清爽,這裡幹得要命。
那日之後段囚飛沒和雲遙說些什麼,隻是一如既往,修行講究順其自然他是知道的,但他還是莫名想問一句,你覺得安守方怎麼樣?
但他覺得問不出口,自己有什麼理由問呢。
唐刀名為玄玉,其實隻是青銅之劍,青玉易碎,玄鐵易寒,鐵玉難全。所謂昆岡玉暖,唐刀卻削之如泥;常說玄鐵冷硬,不若那雲紋風清。
事情進展地很順利。
月汀跟着幾人見不到蒼憐影便早早打了招呼要走,倒是雲遙看着月汀要走有些遺憾,似乎月汀在這裡,她更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感受。
月夜下,遠處似有喧嘩。
“諸位不妨看看這個。”安守方一笑,解開腰間皮囊,取出一方玄鐵密匣。匣面雕魚形符,魚背有鱗紋,而鎖孔處如耀日。
唐璠玙道:“羽林軍的軍情密匣?安兄真是深藏不露。”段囚飛眉頭更皺了。
“城西暗渠,子時三刻水位最低。”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畫出一道蜿蜒曲線,密匣突然發出機括轉動聲,匣中彈出一卷羊皮。
血迹斑駁的輿圖上,朱砂标注的暗道直指城外三十裡處。段囚飛臉色微變,輿圖不僅标注了暗道,兵力布防竟也标的清清楚楚,這些天在上玄都閑逛,他對其中幾個布防點可謂熟悉,和這圖吻合地令他心慌,原來這戰争對玄嚣來說才是突然的,高辛早有準備。
窗外傳來粟特商人的零星的争吵聲,一隊銀甲士兵正在查封胡商的香料車。月夜之下顯得格外吵鬧,段囚飛望過去注意到領隊軍官的彎刀制式特殊。寒光之下,他眼神一尖,刀镡處嵌着玄嚣皇室的狼頭徽記,居然是羽林軍。
“咚咚!”
敲門聲突然傳來,蘇相濡匆匆走來在安守方耳邊細語。段囚飛聽得在說有人查過來了,正在想着什麼人,卻聽得樓下客棧喧嘩,大廳桌椅闆凳齊碎,腳步聲齊作,沉重又急促的的腳步聲踏上客棧木梯。
衆人警醒。
“安兄?”段囚飛擋在安守方面前,後者已經哐地一聲合上匣子。
安守方咬牙,再次打開匣子破舊泛黃的輿圖一甩而過,雲遙一個接手。
“告辭!”盒子剛收起來,卻見門已碎開。
“在……”門口的銀甲士兵對比了畫像大聲喊着,然而一息之下,咽喉卻是被一柄匕首洞穿。抽回染血的匕首,安守方喊着:“老七呢?”
“先帶兄弟們走了!”蘇相濡答道。
兩人說罷一個轉身向窗邊沖,衆人也立馬動身。
卻見一支冷箭破空傳來,直直的勢頭一往無前,卻是驚得段囚飛的屍狗魄轉起一身寒意。一個轉身一刀擊飛,卻見來者似乎是之前武都遇見的那傀儡道士。見一箭落空,那道士冷笑。
不對,不是那傀儡,是更聰慧的人。
段囚飛橫刀格開第二支冷箭時,終于看清檐角人影——青灰道袍下分明是雙軍靴,覆面黑巾邊緣露出半道刀疤。不是武都那個愛耍傀儡戲的瘋道士,倒像是那夜在上玄皇宮見過的羽林軍人。
“是羽林軍的鈎子!”安守方拽着雲遙翻過窗棂時,伊勉已劈開對面酒肆的竹簾,看着這個小小身子卻似乎有着無窮力氣的女孩,他心中暗道還好沒和他們正面起沖突。衆人躍下二樓時,段囚飛瞥見巷口停着的闆車上,剛才那粟特商人正佝偻着往陶罐裡塞火藥,粗麻布下隐約露出黑色冷硬的物體。
追兵的馬蹄聲在石闆路上炸響,竟有種四面八方包圍之聲。
來不及多說,安守方突然折進染坊,靛青的布匹瀑布般傾瀉而下,月光下似無數深淺不一的幕布瞬間遮住衆人蹤迹;伊勉的銀針穿過布匹縫隙,精準紮進領頭馬匹的耳後,對付牲畜而已,還用不着雲遙姐姐的玄牝心法,那畜生頓時揚起前蹄将騎手掀翻。
她亮起一個微笑。
“暗道在染池下!”跟着安守方鑽進屋内,濃烈的藍靛氣味裹着涼風湧出。
衆人對視一眼,屏氣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