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遲昱以為那隻是黎默太年輕,等他再長大一些,在社會摸爬滾打過,就知道那是不必要的自尊心,成熟的社會人就該抓住可以利用的一切,順着杆子往上爬,而不是糾結怎麼還清人情。
他們的關系不對等,遲昱想要掌控黎默的人生簡直是輕而易舉,所以黎默拒絕他會緊張,會害怕。
害怕什麼呢?害怕遲昱會利用職務之便讓他丢工作嗎?還是害怕拒絕他之後,遲昱就會用黎默欠下的債威脅他?
遲昱原本以為這些是加強他和黎默之間聯系的砝碼,是綁定他們關系的繩索,卻沒想到砝碼太過沉重,繩索竟然成了枷鎖。
安德烈問他對黎默到底什麼想法。
遲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是“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黎默連拒絕他的一個小小邀約都會緊張,如果遲昱對他表白,說想要和他發生關系,黎默敢拒絕嗎?
又或者說,黎默如果答應了,他是因為真的喜歡遲昱,還是因為害怕丢工作,擔心自己還不起債務才被迫答應?
但遲昱并不後悔這麼做。
比起和黎默糾纏不清,對黎默放手更讓遲昱難以接受。
下行的電梯裡,黎默背對着電梯門,一手按着怦怦直跳的心髒,一手捏緊拳頭高高擡起,又輕輕落下,捶了一下電梯牆面。
可惡啊!如果不是他在遲昱的公司上班,大家都知道他認識遲昱,私下傳他是關系戶,黎默怕給遲昱丢人,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在遲昱說他們一起出行的計劃時,黎默就心軟想要答應下來了。
畢竟遲昱好像很期待的樣子,都看好機票,計劃到訂酒店了,還和助理商量行程的時候特地空出了那幾天……
黎默越想越愧疚。
其實他也不介意别人說他是關系戶什麼的,這個名頭反而能讓他在職場上有不少便利,某種意義上他也算“狐假虎威”了。黎默就怕自己做不好,反而連帶着遲昱的名聲也變差,說他借職務之便随意塞人進公司白領工資不幹活——盡管這種想法很幼稚,但黎默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讓遲昱的名聲有任何一點污點,而且這污點還是來自于他。
唉……黎默忍不住歎氣。
“小苦瓜,幹啥呢?我的視頻就這麼難剪嗎?”維安穿着拖鞋來公司開會,路過黎默的工位就忍不住逗逗新人助理。
黎默回過神,見到是維安,便跟他聊起工作:“維安哥,剪好的視頻我發給言老師(經紀人)了,還有幾個聯動的邀請……”
維安看向他的電腦,上面的表格用不同顔色對他過往直播錄頻進行分類,一般分為遊戲和雜談,遊戲又簡單分成休閑類和競技類,高光合集都在競技類遊戲剪輯。
“這些是什麼?”維安見這些錄頻後面還跟着一長串數字。
“時間戳。這些都是剪輯過的錄頻。有些還沒翻譯,言老師說海外平台的賬号一周發兩到三個視頻就好了。”
維安撐在桌上,接過鼠标,滑動表格翻頁。
剛開始公司給他安排助理的時候,維安覺得無所謂,反正有沒有助理都不影響他平時的直播,對他來說,當主播就是打打自己喜歡的遊戲,順便工作。他的收入有一半是要分給公司和工作人員的,所以主播越賺錢,他的團隊就越賺錢。
自從他走紅,商單的文本都是經紀人親自寫的,他照着念,念完就能正常直播,平時都是他在打遊戲的時候,打一槍感謝一句金主爸爸,打遊戲都不快樂了。
至于這位助理,維安也知道助理隻是黎默的過渡崗,等他熟悉流程了就是維安的同行了,要是同樣也是遊戲主播,他倆就算競争對手了,而且經紀人也私下囑咐過他,這位助理和大老闆關系匪淺,讓他照顧照顧黎默。
但維安沒想到黎默這麼實誠,一個關系戶兼未來競争對手,不渾水摸魚就算了,居然還這麼努力。
維安的直播錄頻少說都有一百來個,時長都是1個小時起步,最長的視頻有12個小時,表格上有三分之一的視頻都記錄了時間戳,說明黎默至少追完了他三分之一的直播錄頻。
維安看完表格,深知這個工程量有多大,畢竟他沒有助理的時候都是自己剪視頻,剪到一半煩了就随便丢上去一個剪輯視頻,愛看不看,反正工資照發,粉絲照追。
“咳咳。”維安松開鼠标,眼睛環顧一圈,見其他人沒注意到這邊,他壓低了聲音跟黎默說話,“傻小子,公司才給你多少錢讓你幹這麼多?你幹完了以後幹什麼?我哪來這麼多直播精華給你剪?聽我的,你一天就剪一個視頻,剪完就提前下班,不然就在工位上打打遊戲,熟練熟練操作。”
黎默連連搖頭:“這怎麼行?”
維安反手指向他身後的牆,說:“你當我把你安排在這個工位是為什麼?不會有人發現的。”
他也不管黎默怎麼想,把手腕上的發圈撸下來,把過長的頭發束起來,指了指桌面上的圖标:“你打這幾個遊戲,人氣高,觀衆愛看。有不會的就問我。”
比起之前的客套,現在的維安語氣真誠了許多。
他拍了拍黎默的肩膀,說:“況且以你和Boss的關系,别說打遊戲了,你就是在工位上載歌載舞,也不會有人管你。”
黎默腦補自己在工位上載歌載舞的樣子,被維安逗笑。
待維安離開後,黎默等不及下班,就忍不住給遲昱發消息。
【黎默:貓貓跳舞.gif】
【遲昱:嗯?】
【黎默:别人說,以我們的關系,我在工位跳舞都不會有人管我。】
收到這條消息的遲昱突然笑出聲,中午的不愉快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滿足感,或者說,欣慰。
黎默終于學會利用和他的關系了。
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