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辭看着此時竟逐漸張燈結彩的東宮,愣了愣神“怎麼回事兒?”
好不容易在積極努力下見到太子妃的李管家趕緊開口解釋道“是陛下念及太子和太子妃風寒未愈,特準許不必進宮,可自行過小年。”
祁允辭靠在梅園涼亭内,偏頭望向李管家“本宮怎麼不知道?”
“是殿下怕您風寒未愈,所以就沒讓人來打攪,至于賞賜,明日便會登記造冊送到太子妃殿中。”
祁允辭也不打斷,帶着點兒笑意的等着接下來的話“咳,殿下希望太子妃能一同過年節。”
祁允辭輕笑出聲“那還是勞煩殿下,親自相邀吧。”
“拜見太子殿下。”
身後的侍從們紛紛行禮,賀遇正坐在輪椅上,遙遙望着靠坐在涼亭内的郡主“孤親自相邀,不知,朝瑤可賞臉啊?”
“那是自然,臣妾同殿下本就夫妻一體,自然是相互扶持,親密無間。”
“孤敬太子妃。”
小年夜,東宮内挂上了民間的彩燈,甚至還有焰火在一側燃放,本被趕出府的戲班子又唱起了祁允辭最為鐘愛的戲,而主人家坐在暖閣内,四周圍上了一圈銀絲碳,而此處建築之精巧,更是不知用什麼方法,引出來了星羅棋布的溫泉水,将暖閣圍在了中間,升騰起陣陣煙霧。
“朝瑤謝過殿下。”
祁允辭仰頭将酒一飲而盡,兩人也不講究,就這樣吃了起來,甚至還上了一盤烤羊肉,此時沒有了算計,倒是和尋常夫妻一般說起了閑話。
“孤向太子妃賠不是,那日,孤不過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一時晃神,這才不小心落水,倒是讓朝瑤受了罰。”
賀遇說完,仰頭就喝了三杯,眼角泛着紅,眼中盛着淚,那蒼白的面容削弱了剛毅,多了兩分不可言說的脆弱,祁允辭忽然發現,在自己面前,賀遇永遠是這般沒心機惹人憐惜的樣子。
“殿下,也是臣妾不好,不知曉此事,還吓到了殿下,難怪東宮上下,說是已經多年沒有再過年節了,原是如此,先皇後病逝真是令人惋惜。”
祁允辭的聲音帶着心疼,就像是妻子看見丈夫的脆弱後,而感到的痛惜一般,她略揚起修長的脖頸,好似喝醉了,又好似和賀遇一樣在袒露自身的脆弱,引的人不斷走向她,妄圖交頸而歌,兩人在寒夜互相舔舐傷口,耳邊發絲上墜着的紅寶石,都難以與她此時的美麗相提并論。
賀遇略微撇開了頭,接上話,說道“孤的生母病逝于小年夜的前一晚,那一日孤興高采烈的沖進王府,看見的隻有孤母親的屍首。”
“殿下如此傷心嗎?”
“是啊。”
“那您可真是,讓臣妾傾佩啊。”
祁允辭忽然湊近,勾唇,氣息相互糾纏,又互相壓制“殿下,您的母親真的死在小年夜的前一晚嗎?”
“什麼?”
此時的發展并沒有向賀遇想象中的那般,走向安慰、共情、引頸就戮、予給予求。
“殿下,别博同情,臣妾會心疼的。”祁允辭的手環上了賀遇,此時太子爺的眼中也造就了沒有了故作深情的神色“郡主想幹什麼?”
“當然是,送太子一份厚禮啊。”
祁允辭的聲音明快而清脆,伴着誘哄,帶着賀遇擡頭,剛好一簇焰火炸上了天,又落了下來,一瞬之間,掀起了滔天的火焰,正好落在怡香閣上。
賀遇直接将祁允辭從身上掀了下去,冷下臉來,那深邃的面容在燈火的照耀下染上了明顯的怒氣,耷拉下眼簾,望向此時端着酒杯,坐在椅子上笑的張揚的女人,讓他一瞬之間夢回四年前任她擺布時的狼狽。
“哈。”他最後輕笑出聲,宛若是地獄裡勾魂的野鬼,本因醉酒而攀上紅暈的臉頰,在漫天火光的照耀下,竟讓人寒意遍生。
“殿下,怡香閣,着,着火了。”
李管家沖進暖閣,看着正在對峙的主子們,一瞬之間啞了火。
“那現在還不滾去救火?”
賀遇盯着祁允辭,頭也不回的撂下這麼一句。
“殿下,别生氣麼,臣妾已經吩咐人了,讓怡香閣的姑娘們注意着,不會有人受傷的。”
祁允辭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宛若不下神壇的神女,火紅的狐裘,襯托的她張揚又明豔,薄唇輕啟“殿下這般擔心,莫不是怡香閣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太子妃,想多了,沒有,畢竟孤早已對一名民間女子一見鐘情,在此之前,孤也沒興趣碰别的女人。”
惡心死你。
祁允辭的眼角抽動,賀遇這孫子是瘋了吧。
賀遇看向怡香閣的位置,緩緩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隻說了一句“太子妃早日休息吧。”
說罷,直接離席,扔下了祁允辭一人。
祁允辭也不挑剔,直接拿起酒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無端想起了自己還在離北大漠時的年節,那個時候啊,表嫂張羅着菜肴,表哥更是沒有什麼宛月族族長的架子,跟在後面忙前忙後。
燕王和侯爺談天說地,她和祁枭以及阿詩勒津舞槍弄棒的助興,閑着沒事兒還能彈兩手琵琶古琴,故作風雅,然後被侯爺嘲笑學藝不精。
祁允辭笑出了淚,就好似還同以前一樣,倒了兩杯酒,舉杯敬明月,敬生恩,謝親生母親帶她和兄長來到這世間,敬父母于戰亂中保全她和祁枭。
隻是如今,又多了兩杯濁酒,敬的是養恩。
“傷心千裡漠北,哀詞怨曲,試問明月,斷魂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