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以為是快要消失的車尾,發現車仍然停在原地,白亮的車前燈照耀着自己,遠遠的一個對視,付衡按了一下喇叭回應。
駱甯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立馬轉回來,敲保安室的窗口,語速是自己察覺不到的快,“我來找7302室的梅文麗女士。”
駱甯一股腦鑽進住宅樓,不去想車燈亮了多久。
輔導的時候介紹到數軸上的動點問題,學生情緒充分被帶動,越說越起勁,最後超時聊到23點17,駱甯在客房借宿一晚,每個星期來客房都是幹淨的一塵不染。
客房旁邊的小衛生間駱甯用的比較多,上面擺着讓的洗漱用品和毛巾,十月份熱的時候,駱甯流汗會帶幹淨衣服過來洗澡,再用塑料袋把髒衣服打包回去,入冬就簡單多了,洗完臉泡會腳就能出來。
客房往外走一小截就是客廳,駱甯出來能看到龐昊做完作業困恹恹地撲在媽媽懷裡,梅文麗溫柔地看着他,用拇指幫他推開苦惱的眉毛,給他遞微波爐裡剛熱好的牛奶,讓他趕緊趁熱喝,喝完睡覺,加班剛回來沒多久的龐先生看兒子困成這副慫樣哈哈大笑,嘲笑他菜雞,兒子惱了,父親笑的更大聲,梅女士把兒子一把護住讓丈夫快别說了。
房子隔音好,門一關上就沒動靜了。
忙完這些,駱甯才有時間看手機,靜音模式一解除,幾十條信息彈出來,大多是app推送消息,企鵝的企鵝手遊、企鵝天氣、通訊新聞,微信靜悄悄的,隻有新聞通知。
客房拎包即住,拎包即走,門外溫馨的家庭氛圍更是跟他毫無幹系。
從前自己也有一對一的輔導老師,也有這樣的家庭氛圍。
可是……
駱甯點開和父親駱昌禾的微信聊天,上一次聊天還是十月底他往家裡打了2300塊錢,父親冒泡說了幾句話,今天特别的安靜,尋常到駱甯覺得生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其實今天隻是普通的一天。
咚咚。
咚咚。
第一次敲門聲駱甯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坐在床上仔細去聽,敲門聲又響起,确實有人敲門,他才馬不停蹄地去開門。
門外站着梅文麗。
“小駱,這麼晚有一個男生找你。”
“好像叫付衡,太傅的傅嗎?我忘記問了……”梅女士懊惱。
聽完這句話,駱甯每一下心跳如雷鳴般轟隆作響,加重加快。
“我下去找他。”
梅文麗送他出門,駱甯最後和她說了一句話,梅文麗在原地愣了愣才把門關上,再反鎖。
駱甯穿着拖鞋沖出電梯跑向小區大門的時候已經想好了,龐先生和梅女士今晚好像不方便收留自己,又或者今晚尤其認床睡不着,感覺一定會失眠……
他遠遠在保安室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時候,張口就是,“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踏進保安室,說是保安室其實隻是一個五平米的單間,門一開風就往裡面倒灌,似乎要淹沒它。他才看清付衡用手狼狽地護着蛋糕上插着的蠟燭,防止北風見縫就鑽,個子那麼高的人總是貓着身子。
付衡看到駱甯的那一刹那也揚起微笑,“你來了!”
“知道你同意下來找我,我就擅作主張地給蠟燭點上了,想着搞快一點你能有更多的時間想自己的願望是什麼,你也能早點上去,别讓業主等太久。”
“快把門關上,進來。”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聊天的時候我們互換了生日啊,我一直記得,你白天太忙,我就想在今天的最後給你過個生日。”付衡遞給他壽星的帽子,又立馬回去給蠟燭擋風,“快點戴上這個然後想願望,駱甯。”
他比駱甯更忙,如果蠟燭被吹滅了那真是喝倒彩,想要十分鐘内完成整個流程,讓駱甯吃點蛋糕,再上去。
“快點。”
他手顧着蠟燭,眼睛盯着駱甯有沒有好好戴帽子。
但不知道為什麼,駱甯的心思不在上面,他越着急,駱甯動作反倒是變慢了。
“怎麼啦?在想什麼事?願望想好了嗎?我們快點把蠟燭吹了。”
破壽星的帽子總是戴得東倒西歪,被丢回桌上,駱甯握住付衡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大聲建議:“付衡,你帶我走好不好?”
保安室舊窗戶在風中猛地哆嗦一下,放進來一道風趁付衡不注意把蠟燭吹滅了。
剛說完就滅了。
說的内容在付衡意料之外。但是他不會拒絕駱甯,至少第一反應不會,他反握駱甯的手,握緊,“好!”
“梅女士那邊怎麼辦?”
值夜班的保安昏昏欲睡,想睡又不敢睡,駱甯墊腳湊到他耳邊說,“我和她說了,我今晚不回去。”
微弱月光照亮的是微微狡狯的他。
“叔叔我們走了。”
小年輕留下這句話就麻溜地走了。
保安被猛地一個低頭驚退困意,發現保安室裡面确實沒人了。
深更半夜,付衡家裡沒人,客廳的桌子上擺着一個一人鏟了一口的星星蛋糕,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回透明盒裡,帽子歪歪扭扭地戴在盒子一角,透過的光亮像是它自己發出來的光。
駱甯說:“我上大學後來這裡快三個月,沒有仔細逛過,隻和室友出去玩過一次,還是逛得商場。”
付衡說:“那我帶你夜騎到慶川,再從那裡回來,路過南汾河,看一路的風景。”
駱甯說:“我想你騎着摩托車去。”
“為什麼?”
“這樣城市在我面前毫無保留。”
路上冷風倒灌,對兩個人說都是一場冒險,風從四面八方來,想逃也逃不掉,手套裡的手和腳可能已經凍得沒知覺了,這種情況下,駱甯越依賴抱着的熱源,付衡也離不開背後溫熱的駱甯,兩個人什麼都沒說,心的距離就在途中不斷靠近。
風有一陣是鹹濕的,駱甯腦袋貼着他的後背,不理解的想:你想要我的什麼呢?
去的時候南汾河兩邊漆黑,河水在夜晚中暗潮洶湧,到慶川去一個洗浴中心待上一回,暖了暖身體,淩晨四點往回騎,南汾河兩岸是沉睡匍匐的鋼鐵巨獸,搭建新時代的橫梁,太陽東升,在高樓後面露了一個面,照耀的所有玻璃溫暖光明,光芒揉碎了在河裡,或者說南汾河從太陽升起來的地方流淌而來,帶着希望。
在大橋上,車子靠邊停了會,駱甯張開手擁抱早晨的太陽,最後手指着高樓,“我想成為那裡面的一員。”
可能是通宵的緣故,付衡此時沒有平日裡的意氣風發,頭發被強風吹散,再好的發膠都沒用,堆在額頭前,眼裡有點血絲更顯疲憊,縱容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