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與其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不如應了王爺,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
講話的一身下人裝扮,灰撲撲的褐色短打,胸前挂着一枚骨哨,馴獸用的。箭袖的邊緣還有幹涸的血迹,不知是他的還是野獸的。
梅爻望着眼前人,烏發濃稠如墨,骨相優越,五官如刀削玉琢般分明,長睫如扇,其下是雙令人驚豔的鳳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颌線略顯鋒利,讓他看起來更顯冷峻。這一身清傲,透與其身份不符的矜貴。
真是好看,哪裡都長在她的喜好上,即便這一身頂撞她的反骨,也讓她心癢。
他是她從府衛刀下撈回來的奚奴,自稱小玉,府裡刁鑽的下人直呼其為玉奴。玉奴、玉奴,倒是生了副絕無僅有的好皮囊,隻是全無為奴的自知之明,桀骜難馴,實時都在跟她炸毛,偏她不服氣地想要捋順他。
好比此刻,她是來給他送花燈的。上元節賞燈祈福,她便親手做了盞花燈來給他“捋毛”。
她嬌養慣了,可仍耐着性子,花了一天的時間,裁紙,作畫,破竹,破蔑,捏形,糊紙……弄得幾個手指上都是傷,才把燈籠做了出來。之後又特地穿了身中原過年才穿的紅衣裙,挽着俏皮可愛的雙螺髻,提着桃花燈興沖沖給他送來。
結果便是換來如此涼薄的一句話。
她笑了,聲音嬌軟,講出的話卻是氣勢十足:“門當戶對的男人?這裡是南境,有誰與我門當戶對?”
她父王梅安稱霸南境數十載,作為蠻王掌珠,她在這裡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再貼近他一些,身上特地用了香,絲絲縷縷的甜意往他鼻息裡鑽。她聲音又軟了些,撒嬌般道:“身份那些從來不是我所看重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那麼兇,小玉哥哥?”
她以往隻喚他小玉,這會兒竟不計尊卑地喊了他一聲“哥哥”。
他就那麼定定地望着她,不知在想什麼。
她從他琉璃般的眼睛裡,看到了那個歪頭含笑的小姑娘,眉目灼灼,又嬌又媚。
可他既沒吭聲,也沒接燈。
她藏起失落,繼續哄他:“是不是不喜歡桃花燈?我還做了小狗、蜻蜓……”
“都不喜歡!”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又砰”一聲關了門。
隻留她提燈愣在原地。
真是塊沒情趣的冷玉啊!
她腹诽完又為他開脫,已經很好了,他至少沒毀了它。
原地站了會兒,她硬是把那盞桃花燈挂在了他門上,才悻悻離去。
思緒回籠,梅爻伫立在栖雲鎮熱鬧的大街上,對着一排花燈眼尾泛潮。又是一年上元節,身邊笑語喧阗,時不時便有多情的小公子猜了花燈送給心上人,軟語撩的人心軟。
而讓她心軟心悸的那個人,已經再也見不到了。
她永遠忘不掉兩年前的玉華節,府中宴樂歡騰,熱鬧非凡,軍中卻突然傳回獸營遭襲的消息。她最後見到的,是一具面目全非、殘損不全的屍體……
想着那些心酸過往,她沒了再逛的興緻,拎了隻桃花燈悶悶地回了聽風樓。
她此番是應召上京,暫落腳栖雲鎮。京中的聖人打着為她選婿的名頭,實則不過是被留質了。
倒是應了他的話,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
把花燈挂在床頭,讓風秀備水沐浴。許是因着一盞桃花燈,這一晚梅爻又夢見了那個人。
不是血肉模糊的臉,也不是冷意涼薄的面,夢裡的少年烏發如墨,玉面如镯,如扇的長睫下,一雙鳳眸含情脈脈地望着她,薄唇微揚,笑得溫柔慵懶,像是猜了花燈給心上人的多情公子。
她朝他慢慢挪過去,一步兩步,像是怕踩重了一點便會吓跑他。
他笑容更深了些,鳳眸微微眯起,多了絲風流不羁,卻又藏着幾分寵溺,看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她終于靠近了他,小心翼翼觸碰到他的臉,他沒躲。她又大膽了一些,展臂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把臉貼在他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傳來,一下一下,震得她的心也跟着悸動不已。她酸酸澀澀地開口:“小玉哥哥,我好想你啊……”
再仰頭,他笑裡忽然多了絲壞,挑起她的下颌,扣緊了她的腰俯身便親,舌尖探進她口中撚弄,吻得又兇又狠……
“殺人啦!”外面突然有人叫喊。
緊跟着整個聽風樓都亂了起來,腳步聲、哭喊聲、叫罵聲此起彼伏。有人高呼,逆賊劫囚刺殺,所有人原地待查,任何人不得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