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從陳淨儀手中拿來卷子，開口道。

“哦，可能是因為口感吧。”

賺得滿室寂靜，和陳淨儀側過頭來的一臉疑惑。

男生輪廓鋒利，女孩靈魂軟糯，他的殼子裡盛放着她的思維。

唐潮發現了，陳淨儀神經控制下的面部表情，疑惑時總會習慣性挑起右側眉毛。

下方，是他自己從未注意到的一顆小痣。

“……什麼？”

徐媛覺得最近聽力下降可能和時常熬夜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唐潮移過目光，看了看題，不緊不慢道：“我是說語感。”

陳淨儀寫着的字母在筆記本上，打個了大彎鈎。

要問哪個時間段的學生最需要後悔藥，絕對是剛考完試發下卷子的那一刻。

各科都是在講評試卷，此起彼伏的拟聲詞從未間斷。

從語文拗口複雜的論述文文本閱讀到數學分類讨論中總被忽略的空集情況，一上午時間流速也愈發加快，轉眼間，一闆一眼的鐘表上，兩根指針伴着愉悅心情的下課鈴，再次重合。

午餐夥伴舍她其誰，非常不出意外的就是衛可琳。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代！”

衛可琳皺緊一張小臉，雪亮的牙齒像是下一秒就要咬出個答案來。

“陳淨儀，你說，你是不是重色輕友！你是不是有了男人忘了姐妹！”

正午時分的食堂承受着飽和供餐量，衛可琳微微過大的分貝和微微敏感的關鍵詞，輕而易舉吸引來數十道目光。

“怪不得趙之恺随身帶隔音耳塞。”

他那是為了上課方便睡覺。

唐潮終于夾到一顆肉丸，覺得自己挺厲害。

這不怪他。

畢竟唐潮從沒有過在食堂餓虎撲食中搶勺子的經驗。

兩千多個學生vs兩百多個勺子，非常考驗瞬時反應和百米沖刺。

“你别想轉移話題！”

這次衛可琳倒是有意放低了聲音。她瞪大眼，看着‘陳淨儀’沉浸在和肉丸眼神情感交流中，氣不打一處來，登時手快，将唐潮三番五夾來之不易的丸子一筷奪走。

“我這麼一想，前因後果都串起來了！怪不得上學期籃球賽，你明明怕曬太陽怕的要死還場場必看，還美名其曰陪我看趙之恺。怪不得怪不得…大唐和趙之恺一個班一個隊！”

衛可琳越說越義憤填膺。

“還有還有，夏季音樂會…這可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定義啊——音樂細胞自我編程凋亡，我就想不明白那天你幹嘛非要拉着我去聽，關鍵你去了也沒聽啊，你去是寫作業，現在一想……”

唐潮撕開了根不二家。

他懶得和丸子鬥智鬥勇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握不住的丸子，不如揚了吧。

“對對對！之前你跟我吐槽鄭樂珊，我還尋思着她可真沒禮貌，現在想想，原來背後還另有隐情……”

唐潮拿出紙巾，擦擦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像粘在椅子上一般，居然真的在專注聽衛可琳的數落。

甚至還沒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字一句都被記錄在腦袋裡，逼迫着他認真做上三遍閱讀理解的那種。

“你呀你，藏得也太深了吧！”

衛可琳一拍桌子，痛快地結束這場單方面的訓話。

她剛才太沉浸于自我的表達欲中，現在看來，眼前的‘陳淨儀’居然全程一言未發……

不會是，生氣了吧……？

“淨淨，我其實也沒有特别特别特别意外…”

衛可琳摸摸鼻尖，邊說邊搜刮補救方法。

256G的大腦内存，還沒等找到就看見‘陳淨儀’目光晦暗，全然不像她認識一年多的女孩。

“不是啊，我剛剛真的——”

她的話被打斷。

“你是說，陳淨儀喜歡…”他抿抿嘴，說出口，“…喜歡唐潮？”

他咬字用力，清晰聽出句子之間生硬的停頓。可在這種氛圍暧昧的語境下，口水吞咽間氣聲念出的動詞，平白将整段話都染上玫瑰色。

衛可琳沒由來的感到壓迫感。

食堂不中用的風扇還在玩忽職守，呼呼吹起氣流撞上他擡起的臉。

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下方黑亮瞳仁中菱形光塊映出對面衛可琳的眉目，深深淺淺變化見藏着一時讀不懂的情緒。他舔過唇，興許是方才吃過辣的原因，白皙面龐上兩片紅豔豔，直教少女原本尚顯青澀的面孔，也沾了繪出的色彩，生出些柔軟的妩媚來。

她眼神一時不知看哪，說話竟有些緊張：“這…這我知道，你不用再強調——”

她的話又被打斷。

這次是唐潮幹淨利落的起身離開。

女孩的背影在逆光時刻畫出層層輪廓，衛可琳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

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無論如何要好，無論怎樣合拍，無論這樣或那樣，她是清楚的。清楚她永遠也成為不了陳淨儀這樣堅定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以及如何實現自己想要的人。

她隻是一個成績普通的戀愛腦高中生。

她其實早該想到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