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邊這是什麼意思?”荷香越說越氣,用力跺了跺腳,“這明裡暗裡的,打量咱們聽不懂呢,不就是譏諷我們娘子沒了親娘無人管教嗎?”
見她氣得都快冒煙兒了,沈隽趕忙出聲:“姐姐别氣,夫人那邊應當并非這個意思,指不定是傳話的人……”
“你怎麼還給那邊說話?娘子白對你好了!你到底是哪邊兒的?!”
沈隽歎了口氣,耐心解釋:“我的意思是,那邊即便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會表現出來,畢竟咱們娘子現在名義上的母親是她,若是指責娘子的教養,豈不是意味着她管教不當?”
她這話說完,荷香不覺愣住,半晌後才磕磕巴巴地道:“你說的也……也有道理……”
“可不就是有道理嗎?”
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梅香姐姐。”
“阿姐……”
對上自家阿姐的目光,荷香無端端就氣弱起來,“你不是在屋裡伺候嗎……”
梅香沒理她,先是對沈隽溫和地笑了笑,“娘子在書房,方才正尋你呢,你先過去吧。”
沈隽應了聲是,對荷香露出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便轉身往書房走去。
原地,對上自家妹妹,梅香便登時沒了好臉色,扔下一句“你随我來。”
就徑自下了台階,往外頭走去。
荷香沒法子,隻好硬着頭皮跟上去。
……
書房内,七娘子正懸腕提筆,站在書桌前練字。
旁邊是茴香在伺候筆墨。
見沈隽進來,她研墨的動作突然一頓,然後撇過眼去不看她。
“見過娘子。”
沈隽屈膝行了個福禮,瞧見七娘子剛好寫完一張,便上前替她換紙。
七娘子由着她動作,端起旁邊的茶盞啜了一口,随即蹙了蹙眉。
這茶泡的太久,已經有些苦了。
放下茶盞時,沈隽也剛好換上另一張空白宣紙,用鎮紙壓好,拿着方才那張寫滿字的紙來到一旁,将其在另一張案上放好,等上頭的墨迹幹透。
七娘子提筆蘸墨,将要落筆,又忽地停住,轉頭對她道:“蘭香,餘先生留給你那本蒙書,背得如何了?”
沈隽如實道:“已經能勉強通背下來了,隻是有幾處還不那麼通暢。”
因為先前便問過一次她的進度,此時聽到她背完了,七娘子也沒那麼驚訝,隻是微微挑眉,擡手指了指旁邊書案上,“上頭那一摞竹紙和旁邊的筆墨是給你的,既已背會了,那便學着認字寫字吧。”
沈隽方才便注意到了這幾樣東西,也沒當回事,隻當是七娘子自個兒用的,于是聽到這話便怔了片刻,不由自主道:“這是給……給奴婢的?”
七娘子聞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面上難得帶出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自然是給你的,若想讀書,隻會念是不成的,還要學會寫。”
“多謝娘子!”
沈隽頓時笑得眉眼彎彎,雙眼發亮地道謝,聲音裡是聽得出來的雀躍。
自己的好意被如此看重,七娘子的心情變好許多,方才正院來人帶來的郁氣也一掃而空,又多說了一句:“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便來問我。”
沈隽屈膝應下,再次道了聲謝。
不過心裡卻明白,對方雖然這麼說,自己卻不能當真,畢竟主仆有别。
但在看到自己面前的筆墨紙硯時,她還是不由屏住呼吸,近乎小心翼翼地拿起筆,手腕微顫,照着蒙書上的字,在空白的竹紙上落下第一筆。
随即,一個歪歪扭扭的字出現在紙上。
前世今生,這都是她頭一回拿毛筆寫字,掌握不好力度,十分生疏。
同七娘子或是餘先生的字相比,這個字算得上是難看,但對沈隽來說,這個字卻珍之又重。
這是她在這個時代落在紙上的第一個字。
越往下寫,她便愈發入神,不知不覺間,已經用完了那一摞竹紙。
再從頭看上頭的字迹,從生疏到沒那麼生疏,橫漸平,豎漸直,雖然還是算不上好看,卻也沒那麼醜了。
……
是夜,沈隽從翠琅軒回來時,已是月上中天。
見杜媽媽還沒回來,她便被沈昭帶着一起,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若是吵到隔壁兩家,到時又是一番事端。
來到大廚房外一瞧,裡頭果然還亮着燈。
姐妹倆對視一眼,放輕腳步摸到門邊。
隻見裡頭就剩杜媽媽一人,正叉着腰運氣,一尾黑魚在砧闆上啪嗒甩尾,倒像是在笑話人。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扭過頭剛要發火,卻看到了自家兩個女兒。
滿腔火氣頓時散了不少,沒好氣地道:“你們兩個不安生在屋裡待着,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自然是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阿娘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