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簸簸着,沈隽還在半夢半醒間,青布車緩緩停了下來,莊子到了。
她被阿姐叫醒,揉了揉眼睛,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下車,看着杜媽媽跟車夫結車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半晌,杜媽媽挎着包袱過來,“走吧!”
說罷就帶頭往莊子裡邊走去,姐妹倆在後頭跟上。
沒走幾步,就在前頭碰上了沈父,身邊跟着沈慶和兩個鄰居,正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外走。
大黃也跟在旁邊,大黃不知道從哪兒蹭了一身土,此時正繞着他們跑得歡暢。
看到她們母女幾個,沈父下意識露出笑容,其中一個鄰居見狀,也忍不住笑着打趣起來:“知道你們幾個要來,莊頭每日都來門口等着,今兒可算是沒白等。”
杜媽媽聽着心情頗好,同對方閑聊了幾句,這才帶着一家子回去。
等回到屋裡安頓好,沈父看着兩個女兒結伴出去,這才壓低了聲音同老妻打聽起來:“三姐兒怎麼瞧着沒什麼精神?這些日子累着了?”
一說起這事兒,杜媽媽也納悶,停下疊包袱皮的動作,“我也琢磨這事兒呢,她這幾天是不大對勁,平時看着跟從前差不多,可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動不動就發起呆來,我跟她阿姐一問就說沒事兒。”
沈父聞言,心中越發疑惑起來,這一看就是有事兒啊。
想着想着,他幹脆拄着拐杖往外走去,“我去找昭姐兒打聽打聽,飯菜不急着做,等我回來做。”
“不用你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做……”
杜媽媽翻了個白眼,嘀咕了一句,繼續手裡的活兒。
外頭,沈父沒走幾步就瞧見了沈昭。
她手裡拿着個小掃帚,正低頭掃着院子裡頭那個小石磨上的落葉和灰,打算過兩天做點豆腐吃,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她不由轉過頭,“阿爹?”
沈父哎了一聲,左右看看,“三姐兒呢?”
“她說想去外頭轉轉。”
沈父頓了頓,心道這外頭天寒地凍的,莊子裡除了葉子都落光的枯樹之外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有啥好轉的。
他心中納罕,轉念間便同大女兒打聽起來:“昭姐兒,你可知道你妹妹怎的了?”
沈昭無奈搖頭,隻道自己也問過了,但對方隻推說無事。
話音落下,父女二人齊齊陷入沉思。
飯後,借着蜂窩煤的話題,沈父把沈隽帶到囤放的偏屋,問起相關的事來。
沈隽才打起精神來,認真聽完之後,便同他商量起後續的打算,還有自己的考慮。
說到後面,她不由笑起來,道:“等到那時候,您就能輕松不少了。”
見此時氣氛正好,沈父配合地笑了笑,之後才斟酌着開了口,問起她先前是怎麼了,“可是當差的時候受了什麼委屈?”
沈隽下意識想說沒事,但對上對方關切的眼神。
裡面沒有催促,隻有寬容和溫和,将要說出口的話便停在了嘴邊。
好半晌後,她才慢慢地開了口,把桂香的事說了。
她蹲在地上,低着頭,一隻手拿着不知從哪兒折來的樹枝,無意識地在地上劃來劃去,“阿爹,這樣是不是很虛僞,也有些……不知所謂,她明明害得我差點沒命,可我聽到她的死訊,第一反應不是解氣,而是害怕……”
說到這裡,她不由頓住,不知道該怎麼說。
就在這時,她忽地感到頭一重,感覺到腦袋被輕輕摸了摸。
同時,沈父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明白,我明白,我們三姐兒是個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沈隽的手忽地顫了顫,眼眶微熱,強行忍住了想要揉眼睛的沖動。
沈父自然察覺到了女兒的情緒,他繼續道:“你還是個孩子,聽到這種事,會這麼想才是尋常的,你這個歲數要是就能見慣生死,那才不對勁了,阿爹頭一回聽說商隊死了人的時候都二十多了,晚上還不是怕得睡不好覺?”
拿出自個兒舉完例子,他看着女兒,耐心地道:“總之,三姐兒,你難受是正常的,到了這個時候,你不單單是為了這個人,而是為了一條性命。”
“這已經跟她是誰關系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