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沒錯!根本沒發生。什麼尴尬的事都沒發生,絕對沒有。我下巴和衣服上的血?那是打獵時出的意外。我當時在獵鹿,對,一頭鹿,而且是頭很兇猛的鹿。
我走在一條小徑上,這條路位于路易斯安那州本土和原住民土地的交界處。盡管昨天才飽餐一頓,可我現在又感到口渴了。
我還覺得有點孤單。
我從沒想到會這樣。我才上路一周,然而,和圖桑(Toussaint)這個普通人的一次簡單交談,就讓我想起了自己放棄的那些東西。我想和人聊聊天,學習新事物,讨論各種想法。我可不想變成隐士。
平凡生活總是能輕易地重新占據我的思緒,這讓我覺得很神奇。以前我侍奉那個紅頭發的賤貨女王時,隻想一個人待着;在競技場上時,隻渴望找點樂子;而現在,我卻渴望有人陪伴。人總是貪得無厭,就算死了我也沒能例外。
我歎了口氣,背起背包。我現在隻有三套衣服,其中一套還是胸口有個洞的戰鬥服。我真該帶個針線包的……
我經過莫比爾(Mobile)的時候太匆忙了,本應該停下來補充點物資的。我不用吃東西這一點讓我大意了,而且……
我在小徑上停了下來。這兩天我大多都在森林裡行走,山丘、樹幹和時不時出現的岩石,讓我的視野受限,即便我視力很好也沒用。
我閉上了眼睛。
我聽到了活木的嘎吱聲和呻吟聲、遠處鳥兒的叫聲,還有風聲。
奇怪,我敢發誓我感覺到了什麼,不是我熟悉的魔法生物的氣場,而是一種更微弱、更缺乏生機的氣息。
嗯。
我加快了腳步,離開小徑,朝最近的一座小山頂走去。我的直覺從未騙過我,肯定有什麼不對勁。
我到達山頂,環顧四周,除了樹木和寂靜,什麼都沒有。我用爪子摳着樹幹,爬上了能找到的最高的一棵樹。還是什麼都沒有,現在我的手指上還沾滿了樹液。
那種感覺時有時無,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強烈。我還是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隻能想到一種解釋:有人或者什麼東西在跟蹤我。
我該逃跑嗎?我能跑掉嗎?逃跑會讓我更口渴,如果必須匆忙逃跑,在這裡找血喝可就難了。
我該設伏嗎?如果對方知道我的準确位置,那這就毫無意義了。嗯,也許他們不知道。我覺得跟蹤我的東西就像是在森林裡大聲呼喊找人,然後對方回應了一樣,是用魔法在追蹤我。
我需要更多信息。我得先躲起來,看看來的是什麼,一旦有危險的迹象,我就立刻像風一樣逃走。
半小時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和之前一模一樣。
我确定有人在追捕我。然而,他們停了下來。
我又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變化。那種感覺再也沒有出現,這讓我很害怕。很可能,跟蹤我的東西知道我的大緻位置,它發現我停下來後,也決定停下來,我終于明白為什麼了。時間對我不利。
如果他們能在白天追蹤我,那我就完了。大多數吸血鬼會躲在有忠誠追随者守護的堡壘裡睡覺來保護自己。在那次堡壘突襲中,這一點就很明顯了。我沒有這些防禦手段。我之前藏身的唯一優勢是沒人在找我,可現在不一樣了。沒有迷宮,也沒有岩石地貌能把我藏起來,避開那些追殺我的東西。在某個熊洞裡或者廢棄的小屋裡找到我的屍體,然後處理掉,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還以為自己一直很小心呢。
算了,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必須弄清楚我面對的是什麼。唯一讓我欣慰的是,對方想等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再動手,這意味着它沒把握在公平的戰鬥中殺死我。
然而,我沒辦法追蹤它。我該怎麼做呢?
我有超強的視力、聽力和嗅覺,我可以利用這些。我還有我的智慧,雖然也就那樣。
我已經走了一周,大部分時間是向北,現在在向東走。從邏輯上講,跟蹤我的東西肯定在我後面。我得原路返回。其次,跟蹤我的東西很可能是有智慧的。的确,我覺得野獸不太可能有耐心等到白天再捕殺獵物。它很可能是沿着我的蹤迹追來的。
我拿出步槍并上好子彈以防萬一,還好最近沒下雨。我還确保希梅納(Jimena)的刀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紙彈藥筒上的牛脂味真難聞,我真不想聞到這個味道。呸!
我往回走,每走三百步就停下來。我閉上眼睛,傾聽聲音,嗅着空氣。沒發現任何異常,我就繼續走。
我這樣走了整整一個小時,越來越難以忽視那種口渴的感覺。也許我該放下一切,去圖桑提到的那些小哨站,找點吃的,然後再回來?這隻需要幾個小時……
不行!我感覺自己快找到追蹤我的東西了,不能放棄。
我太分心了,當那種追蹤的感覺再次出現時,我驚訝地叫出了聲。這次比之前更近、更強!我真想四處亂跑……
不。冷靜,阿麗亞娜(Ariane),你能行的。
那種感覺就像脈搏,又像平靜湖面上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遇到障礙物又反射回來。
我還是不知道它是從哪裡傳來的,它可能在任何地方……我失望地吸了吸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新的味道。我沿着小徑向前沖,終于辨認出來了,是馬糞的味道。
我走近一些,能看出這馬糞還很新鮮。我跪下來,盯着地面。地上到處都是帶着馬蹄鐵的深深蹄印。
我雖然不是追蹤專家,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是人類在追捕我,因為吸血鬼和狼人打獵的時候不會騎馬,原住民也不會用鋼制的馬蹄鐵。而且,追捕我的不止一個人,但也不是很多。這意味着兇手是一小隊加百列(Gabriel)的手下,或者是一群法師。考慮到我确定自己是被魔法追蹤的,我覺得應該是法師。
這可麻煩了。他們可能有辦法隐藏自己的行蹤,或者隐身。說不定,他們還能把自己變成蝾螈!那我該怎麼找到他們呢?
我順着馬蹄印走到一個彎道,印記在這裡消失了。我很快意識到,他們在那裡離開了小路。肯定是那時他們發現我不動了。時間緊迫,我的耐心也快耗盡了。我必須在口渴難耐之前找到他們。
我跟着印記來到一片布滿松樹的岩石地帶,在堅硬的地面上跟丢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以前打獵都帶着狗,現在沒狗真不習慣。
我嗅了嗅空氣,松脂的味道很濃烈,在這之下還有木柴燃燒的煙味。啊哈!有火!我找到一棵最高的樹,開始往上爬。我顧不上爪子越來越粘,四處張望。
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沒有一絲冷卻的餘燼發出的紅色光亮,沒有木頭燒成灰燼時的爆裂聲,甚至連一縷升上天空的煙都沒有。
他們在躲着我。
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在我變成一隻瘋狂的野獸,然後掉進他們精心準備的陷阱被殺死之前,我可以一直在這裡四處尋找。不,等等,他們不可能離得很遠,我可以從一個山頂走到另一個山頂,靠嗅覺找到他們。啊,這太費時間了。
啊,我差點忘了。
他們有馬。
我想起昨天,我把一隻狗吓跑了。馬是獵物,應該很容易被吓到。我隻要想辦法讓它們驚慌失措就行。
我可以放火燒了這片森林。
不行,阿麗亞娜,這是你自嘗試炸黃油以來想出的最蠢的主意。你不是火之生物,不,你是夜之生物。
那就來吓唬吓唬他們。
“吼啊啊啊!”
……
這叫聲太弱了,估計隻吓到了三隻蝙蝠和一隻松鼠。這樣不對,我表現得太像人類了。
我閉上眼睛,集中精力。
在我平靜的思緒之下,是那些曾多次救過我的本能。在緊迫感和口渴感的驅使下,我喚起這些本能,将它們釋放出來。
我感覺到微風拂過臉龐,聞到了一絲淡淡的木柴煙味。我的血液在夜晚沸騰,這是屬于我的時刻。獵物就在附近。沒人能追蹤到吸血鬼,找到他們,殺了他們,拿走戰利品。他們像蟑螂一樣躲着,讓他們知道,讓他們知道我不是獵物,我才是頂級掠食者。
夜晚是屬于我的。
“吼啊啊啊啊!”
一聲恐怖的咆哮如火山噴發般響起,在山谷和森林中擴散回蕩,填滿了每一個角落,傳到了每一根樹根之下。數以百計的動物因恐懼而僵住,數百萬年的自然選擇讓它們想起了自己在食物鍊中的位置。這是憤怒的具象化,是遠古時代的嘶吼,那時,勝利者會吃掉受害者鮮血淋漓的心髒。
就在那裡,傳來一聲馬嘶。獵物!在我左邊不遠處。他們離得很近了!
我向前沖去,然後又放慢了腳步。
他們知道我來了。直接沖向一個法師已經被證明是愚蠢的行為,而且幾個月有限的訓練也不可能突然把我變成戰鬥高手。我得智取。或者直接沖進去,殺了他們,喝他們的血。
不。
我又聽到一聲壓抑的馬嘶,還有馬蹄踏地的聲音。他們就在那塊高高的岩石後面。
我環顧四周,在我右邊大概三十步遠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松樹。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放下背包。
換裝備?
換。我穿上戰鬥服,不得不說有人能做出既優雅又實用的衣服真是太棒了,它甚至還有口袋!難以想象吧。
我把匕首系在腰間,把步槍背在肩上,開始往上爬。我爬樹的時候動靜不算小,但還是成功地在樹枝間穿梭,爬到了合适的高度。
他們在那裡。
三個男人坐在一個被岩石環繞的隐蔽空地上。唯一的入口背對着小路,這意味着不管誰跟蹤他們,都得先繞過那堆岩石,然後再繞回來。其中一個男人正努力控制着三匹馱着重物的馬,另一個坐在熄滅的篝火旁冥想,最後一個則拿着……
那是把火槍嗎?好吧,至少他們很認真對待這次追捕。
他們周圍有個奇怪的圈子,在我眼中,它散發着白色的光環,讓空氣像被加熱了一樣閃爍。盡管離得很近,但我卻感受不到法師身上那種我熟悉的彩色氣場。
我思考着我的選擇。我必須盡快殺了他們,但有幾種不同的方法可以嘗試。
我可以直接跳到他們身上,這樣能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先幹掉一個,但我不知道那個奇怪的屏障有什麼作用。它可能隻是讓我感受不到他們的氣場,也可能會把我點燃,那可就難受了。
或者,我可以試試我那把全新的、還沒機會用的塔利蘭定制56口徑後裝步槍,我現在在樹上,而且幾乎完全被黑暗籠罩,相對比較安全。
嗯……
砰!
子彈擊中了那個坐着的男人的胸口。太好了!他驚叫一聲,向後倒去。
等等,他很驚訝?
那個圈子消失了。受傷的男人驚慌地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開始喃喃自語,拿着火槍的男人則跪在他身邊,朝我的大緻方向瞄準。
哦不。
受傷的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我趕緊松手從樹上跳了下去,就在這時,一陣金屬風暴把我藏身的地方打得粉碎。沒關系,那就近身戰鬥吧。
我扔下步槍,拿着刀沖了上去。我在岩石上跳上跳下,最後落在他們的營地。那個法師還在喃喃自語,我震驚地愣在了原地,另外兩個男人居然是加百列教團的!我還以為這不可能呢!
一個快速的動作讓我回過神來。兩個獵人掏出了手槍,法師則拿出了劍,他們臉色蒼白,滿臉擔憂。他們瞄準我,我繼續向前沖。那個看守馬的男人開槍太快,子彈完全打偏了,但另一個人等到我靠近才開槍。我用力一推,沖向法師。在最後一刻,我假裝減速,然後突然向下一躲。一聲槍響震得我耳鳴,一顆子彈擦着我剛才頭部的位置飛了過去。我向前一躲,砍向獵人伸出的手。可惜,我的刀砍偏了,隻是讓他扔掉了打光子彈的武器。他迅速擡手,一把銀匕首朝我飛來,叮的一聲打在我的前臂上,沒造成什麼傷害。
等等,這件衣服有護甲?我之前都不知道!
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法師身上,他聞起來太美味了!我朝他撲了過去。
“火鞭!”
一條燃燒的火蛇憤怒地纏上我的脖子,我向後一退,用盡全力砍向它。刀砍進火蛇裡,這個魔法造物像肥皂泡一樣爆開了。
“啊!”
我擋開獵人扔來的另一把銀匕首,繞到法師身後。
“刺猬!”
他背上突然長出銀色的尖刺,很容易躲開。我不能碰他的背,不然會被刺穿,但我也沒必要碰。
我一隻腳站穩,另一隻腳蓄力,然後用盡全力踢了出去。我的腳帶着一陣樹葉飛了出去,正中法師的要害。他被踢得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幾英尺外,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謝謝你的建議,馬庫斯(Marcus)。就像你常說的,“直接踢他的要害”。
我無視另外兩個男人臉上驚恐萬分的表情,沖向第二個獵人。第三個,就是那個在馬旁邊的,像個新手一樣揮舞着手槍。
威脅不大。
我現在行動更謹慎了。我還能加速,但口渴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擔心自己會失控。在這些敵人面前失控,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我接近那個經驗豐富的獵人,試圖刺他。他用自己的刀擋開了我的攻擊,但看起來我之前真的傷到他的手了。
“快跑,格雷古瓦(Gregoire),這是命令!”
那個在馬旁邊的男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上了馬,疾馳而去。可惡!絕不能……
那個經驗豐富的獵人趁我分心,劃傷了我的手腕。我在最後一刻躲開了,刀刃隻是劃過了衣服的護甲。
“邪惡的怪物!”
這個男人年紀很大了,臉上滿是皺紋,臉頰上有一道巨大的傷疤。但他的眼神卻很銳利,充滿了無盡的仇恨。
他迅速地朝我扔出一把刀,我連忙低頭躲開。
“以上帝的名義!”
伴随着一聲奇怪的、無聲的爆炸,我被猛地向後推到岩石牆上。我勉強向左一閃,一顆子彈擊中了我的右臂。我痛苦地尖叫起來,刀也掉了。
獵人已經在掏第三把手槍了。
我向前移動,然後側身,抓住法師昏迷的身體舉了起來。獵人試圖繞到我身後找機會開槍,我用左手……
砰。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我向左一閃。一道灼熱的火線劃過我的頭部側面。
“啊!”
好疼!該死!等着瞧吧。
就在獵人拿着另一把刀沖過來的時候,我慌亂的手終于找到了我要找的東西。當他看到我手裡的東西時,原本充滿希望的臉垮了下來。
一把手槍。
我扣動扳機,瞄準他的腿開了一槍。伴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獵人倒下了,抱着腿痛苦地呻吟着。我沒給他喘息的機會,跳到他背上,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但沒把他打死,他癱倒在地。
我下意識地喘着氣。我還活着,我赢了。
我得……
首先,我得吸血。那個倒下的法師頭部中槍,血流不止,真是浪費。
我把嘴湊近傷口,場面有點狼狽,但也顧不上了。
啊,太好了,這個男人沒喝那種能毒血的藥水。太棒了。雖然他的生命力不如狼人,但他身上的力量……
我盡情地吸食着,直到他斷了氣。啊,真是太滿足了。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肩膀,立刻疼得後悔不已。
剛才一番打鬥,我都忘了手臂上的槍傷。還好子彈直接穿過去了。
很快,在新鮮血液的作用下,我的身體開始自愈。雖然還很疼,但我感覺好多了。不錯。不過,有個敵人逃跑了,這可不好。
我翻找着這些人的物品,找到一根繩子,把剩下的那個男人緊緊綁了起來,然後盡可能地繳了他的械。用了這麼多繩子,除非他是魔術師,否則根本逃不掉。
等他醒了,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