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石轉身,從先前那具已經涼透了的屍首的咽喉中拔出弩箭,看了看,轉手遞給蘇蘊宜。
蘇蘊宜沒有接,隻是訝異地看着他。
“你射得挺準的。”陸石垂下眼簾不看蘇蘊宜,“以前用過弓弩?”
“……隻是看别人用過。”蘇蘊宜接過弩箭,在陸石的指導下笨拙地将弩箭放進箭槽裡,随口問:“看你用弩挺熟練的,你也常用弓弩/打獵嗎?”
“打獵?你們竟用弓/弩打獵?”陸石不悅地蹙眉,“弓弩是殺敵利器,阖當用于戰場,用弓弩/打獵,實在是侮辱了弓弩!”
蘇蘊宜緩緩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頭看他,“你上過戰場?”
“……混口飯吃罷了。”陸石眼神閃爍一下,又不耐道:“行了,小女郎,趕緊出發吧,萬一另外兩人察覺不對追上來就不好了。”
“别一口一個小女郎小女郎的,你自己才幾歲?”
“我就快滿十六了!”
“哈!我已滿十六!你該喚我阿姊才是!”
“……”
“叫啊,怎麼不叫了?”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虛,走路都氣喘,偏還要在嘴皮子上分個高低。陸石無奈落敗,吭吭哧哧了半天也喚不出那一聲“阿姊”,隻好退一步,叫蘇蘊宜“五娘”。
蘇蘊宜冷哼一聲,勉強認下。
就這麼你拖我拽的,竟也走了許久,可直到日薄西山,蘇蘊宜眺望前方,依舊是一片茫茫荒野。
陸石道:“今日必然是趕不到那處村子了,找處平坦幹燥的地面勉強休息一夜吧。”
蘇蘊宜遺憾地歎了口氣,點點頭,正要往前走,手腕卻被陸石一把拽住,“怎麼了?”
陸石閉着雙眼,在蘇蘊宜的注目下,他的左耳朵竟然動了動。
“有人正騎馬朝此處來,聽動靜,人數不少,至少三十騎!”睜開眼,陸石定聲道。
“什麼?難道是沒死的那兩個人搬了救兵,捉我來了?”
陸石眉頭緊皺,臉色難看得仿佛能滴水,“難說。”
蘇蘊宜驚慌環顧四周,想要像昨夜一樣在附近找個藏身之所,可越看越心驚——此地平坦開闊,一覽無餘,若是騎馬,瞬息可至。
心驟然下沉,她歎了口氣,“陸石,你走吧。”
陸石愕然地看她。
“他們要抓的人是我,你遠遠隻消避開,他們抓到了人,自不會管你。”蘇蘊宜平靜地說。
“……”陸石說:“那你把我的弓弩還我。”
蘇蘊宜抿了抿嘴,解下腰間弓弩,遞了過去。
陸石盯着她手上的弓弩,卻沒有接,“有件事兒我還沒同你說。”
“其實我也在遭人追殺,這夥兒人說不定是來殺我的。而且追殺我的人很歹毒,見人就殺,所以你走了也沒用。”
蘇蘊宜:“……”
陸石笑了一下,這還是認識以來,蘇蘊宜第一次看見他笑,他笑起來眼睛細細彎彎、亮晶晶的,像今晚的月亮。
“在我們家鄉,男人隻能同自己的妻子埋在一處,以後我的族人若是發現我們倆死在一起,大概會以為你是我在外頭偷偷娶的妻子。”
蘇蘊宜啐了他一口,“誰要和你死在一處!我這就走,務必離你遠遠的!”
話雖如此說着,她卻沒有動,馬蹄聲由遠及近,如驚雷翻湧之下,原本絕望壓抑的心卻莫名甯靜了許多。
“對了,五娘,”陸石忽然慢吞吞地說:“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其實我……”
“郎君!找到了!人就在那裡!”
一聲高喝伴随着駿馬的嘶鳴聲響起,蘇蘊宜扭頭,見不遠處那隊騎士們紛紛勒馬緩行,從中分出一條道來,有一個人策馬出列,徐徐向自己而來。
夜色彌漫,蒼穹一彎上弦月淡淡照耀四野,暈黃月色下,那人的模樣逐漸清晰。
青衫落拓,眉眼含笑,如玉樹,如煙雲,飄渺而至。
裴七郎持缰駐馬,俯身向蘇蘊宜伸出手,“卿卿,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