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秀眉緊蹙,“把話說清楚,什麼拉扯之下,誰拉扯的誰?五女郎又究竟是如何掉進的池子?”
那幾個婢子眼角餘光怯怯地觑着蘇七女,支支吾吾地說:“請夫人明鑒,兩位女郎說體己話,奴婢們不敢窺視,事後又急着搭救五女郎,此前如何,實在是記不清了……”
陳夫人看得明白,這是小婢們不敢得罪蘇七女,她也不為難她們,幹脆看向倚桐,問:“你是宜兒的貼身侍婢?你把你當時看到的事情說一遍。”
“是。”倚桐道:“我家女郎邀約七女郎一同去錦鯉池賞魚,兩人原本好好說着話,或許是我家女郎不知哪裡說錯了話招惹了七女郎,七女郎盛怒之下,她……她……”倚桐伏身在地,帶着哭腔喊道:“七女郎就将我家女郎推下了錦鯉池!”
“你信口雌黃!”蘇七女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指着倚桐的手指不住輕顫,“你跟蘇蘊宜蛇鼠一窩,串通好了要來害我!”
她轉向蘇俊喊道:“求父親明鑒,女兒是遭人陷害!我沒有推蘇蘊宜!”
“一家之言,确不可輕信。”陳夫人平靜地道:“既如此,七女之婢,你将你所看到的事實也說一遍來聽聽。”
蘇七女的侍婢原本跪伏在地,此時猶豫着起身,忐忑看着蘇七女的側臉,隻嗫嚅着不敢說話。
“看她作什麼?”蘇俊又用力一拍沉香木幾,喝斥道:“主母問話,你沒聽見嗎?!”
那侍婢驟然一驚,頓時脫口而出:“我家女郎沒有推五女郎!隻是她們一時話不投機,我家女郎起身要走,五女郎卻不許她走,拉扯之間……五女郎一時不慎,自己滑了下去。”她越說聲音越小,顯然是自己也不确定蘇蘊宜落水是否是因為自家女郎當時那一推的緣故。
可這一幕落在蘇俊和陳夫人眼中就成了心虛有鬼,陳夫人沉聲問:“你們幾人既都說兩位女郎之事起于言語争鋒,那好,賢兒你自己說,宜兒究竟說了什麼惹怒了你?”
四道冷漠的目光定在蘇七女臉上,蘇七女卻遲疑着久久不敢開口。她害怕牽扯出她冒充虞越寫信一事,屆時父親盛怒之下,兩罪相加,隻會将她罰得更重。
見蘇七女不敢答話,蘇俊的眼中失望之色愈重,他正欲開口,卻聽廳外忽然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無非是姊妹間拌了幾句嘴,竟惹得父親母親擔心,是蘊宜之錯。”
一道纖弱蒼白的人影随之飄來,正是蘇蘊宜。
她才掉進水裡立刻就被撈了上來,本無大礙,為着顯出病弱,刻意假裝昏迷了一會兒,又趁着房中無人悄悄給臉上嘴上擦了粉,這才适時現身,又如柳條般柔柔跪下。
果然,陳夫人眼中顯出擔憂之色,就連蘇俊的語氣都分外柔和,“快起來,你身子本就不好,小心着涼。”
“是。”蘇蘊宜起身,瞥了眼跪在地上神色不定的蘇七女,“女兒約七妹妹一同賞魚,聊天時女兒說起上回母親賞賜的一支金雀簪極好,七妹妹卻說她那兒有一支更好的,說女兒那支不過尋常,女兒一時不忿,便同七妹妹争執,拉了她要來母親面前分辯,推搡之間,七妹妹推了女兒一下,恰好池邊苔藓濕滑,女兒這才不慎滑落池中。”
陳夫人不置可否地微微挑了一下眉,并不言語。倒是蘇俊仍有狐疑,看了眼怔忪的蘇七女,“賢兒,可是如你五姊所說的這樣?”
蘇七女極小聲地說:“……是。”
“那也不像話。”蘇俊沉聲道:“哪兒有為了這等小事便動手推搡姊妹的?縱是無心,亦當該罰。”他看向蘇蘊宜,“宜兒,你是苦主,你說該怎麼罰你七妹妹?”
蘇七女的心一下子又高高吊起,但蘇蘊宜并沒有讓她心懸太久,她很快平靜地說:“此事隻是七妹一時無心之失,況且女兒身體并無大礙,不如小懲大戒,就罰七妹妹祠堂罰跪三個時辰,抄寫道德經也就是了。”
罰跪三個時辰?!蘇七女一向是嬌養長大的,聽了這消息頓時白了一張小臉。
蘇俊顯然對于蘇蘊宜的“寬容大度”很是滿意,誇贊了幾句便起身離去。陳夫人自然更不會多說什麼,廳中很快隻剩下蘇蘊宜和蘇蘊賢二人。
蘇蘊宜俯首,睨着茫然跌坐在地的蘇七女,冷聲道:“你欲害我性命,我隻讓你跪三個時辰,蘇蘊賢,此事算起來是你賺了。倘若再有下次,我必定與你不死不休。”
眼見蘇蘊宜轉身要離去,蘇七女忍不住對着她的背影道:“你費盡心思演這一出戲,又不趁機落井下石,蘇蘊宜,你究竟想幹什麼?”
蘇蘊宜微微側頭看她,“你還記得剛才那一池子魚嗎?”
蘇七女驚疑不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蘇蘊宜輕聲歎道:“池魚互鬥,焉有盡時。”
蘇七女怔然坐在原地,迷茫地看着蘇蘊宜的背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