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然拆除石膏那天,正好處在國慶假期,骨外科的就診人數不多,不一會就輪到她,拆完石膏,醫生又叮囑幾句才放她離開。
一身輕松的沐知然開心哼着小曲,尋思着這麼早回去也沒事,索性去找沈清規。
輕車熟路來到婦産科住院部。
電梯門一開,剛拐過彎踏入長長的走廊,便瞧見護士站前圍着一圈人,形成半包圍局勢。
近點,隐約聽到對話聲。
“你别沖動,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
“好好說?沒什麼好說的。”男子憤怒道:“你們就是狼狽為奸,欺負我們這些窮人。”
沐知然悄聲往前幾步,便看到樸素青年男子一手擒住小年輕護士,一手拿着小刀架在她脖子上,小刀已經在脖子上蹭破皮,護士面如土色僵在原地。
“陳孝,你冷靜點,你妻子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别提阿蘭,你們不配提她,你們害死了她,衣冠禽獸。”男子表情猙獰,情緒漸漸失控,激動喊着:“讓趙蕊那臭娘們出來,老子要見她。”
“陳孝。”
一聲清冷從走廊另一邊傳來,沈清規身着白大褂,信步走來。
“沈……沈醫生。”陳孝的表情出現松動的迹象,刀刃下意識微微離開護士脖子一寸。
“陳孝,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沈清規緩慢走到人群正中,“我知道你想要一個說法,一個公道,可是你這樣挾持人解決不了問題。”
“陳孝,你信我嗎?”沈清規聲音低沉,帶着一股清涼,安撫眼前躁動不安的人。
“沈……沈醫生,我信你,我知道你是個好醫生,但是我……我已經沒有辦法,沒有退路。”陳孝痛苦說道:“他們遲遲不給我個說法。”
“陳孝!”沈清規厲喝,“會有辦法的,你把刀放下,别做傻事。”
“沈醫生,這和你無關,我隻要見趙蕊。”
“我幫你,我帶你去見她。”沈清規輕聲說道:“陳孝,相信我,别沖動。”
陳孝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内心劇烈掙紮着,刀卻慢慢的離開護士的脖子。
半寸……
一寸……
連鉗住的手也松了半分力氣。
而原本吓得不敢動的護士一見他放松警惕,便慌忙掙脫出來。
“别走!”
“别動!”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沐知然還未看清發生什麼事,便覺得一股溫熱夾雜濃厚腥味灑向自己,臉上、衣服沒有幸免,她輕輕眨了下眼,血液順着睫毛滴落下來。
再睜開眼的時候,便看見那名護士捂着脖子,痛苦地蹲下來,四周的人争先恐後上前,紗布壓在冒血的脖子上,一碰就被染紅,平車、搶救車,開通靜脈通道,場面一頓嘈雜,唯有那雙空洞的眼充滿不可置信,嘴裡嗚嗚嗚發聲,卻說不出完整話。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殺的。”陳孝面部猙獰,瘋狂搖着頭否認,一小步往後退,“是她自己要跑的,我讓她别走了,她自己……是她……”
“抓住他。”恰逢保安從電梯出來,握着保安棍跑來。
陳孝一見,慌亂之中抓住宕機的沐知然,白晃晃的刀橫在修長白皙的頸項,他慌聲道:“别、别過來。”
沈清規瞳孔劇烈收縮,呼吸緊跟着停滞,渾身的血液似乎加速湧上頭,手心瞬間滲出細密的汗,她出聲,不如之前鎮靜,“沐知然!”
白色襯衫被鮮血染紅,在此刻變得異常冰冷粘稠,臉上是成片的血液覆蓋原本白皙的肌膚,沐知然回過神,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腦海淩亂掃過一些畫面。
小女孩軟糯喊着姐姐,卻被中年男子粗魯抱起來,
沈祥,你放開她,我和你回去。
晚了,我告訴你晚了,有更好的娃娃哈哈哈哈。
幾張臉扭曲變形,五官分離,又揉捏重合在一起。
耳邊都是男子瘋癫的笑聲,瘦弱的姐姐拼命拉扯小女孩,兩人逃跑的畫面,直到一把短刀捅進小女孩的腹部。
所有的畫面靜止,聲音湮滅。
她聽到一聲焦急的聲音。
“沐知然!”
沐知然猛地睜開雙眼,撞進沈清規擔憂的眼眸,她無聲比了口型,“我,沒,事。”
沈清規稍稍放下心,
“陳孝。”沈清規往前走了一小步,眉頭微鎖,眸光深黑,橫在沐知然脖子前白晃晃的刀刃,猶如一條冷血的毒蛇纏繞上她的心頭,“你已經傷了一個人,你還想傷害她嗎?”
“你還想傷害多少人?車蘭已經死了,但你還有小寶,你想讓她出生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嗎?”
陳孝痛苦地否定,額頭青筋暴起,眼淚奪眶,“我不想……”
沈清規一瞬不瞬盯着沐知然,垂在兩側的手,悄悄的比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動。
她溫聲,語調平緩,“别沖動,孩子需要爸爸。”
而後一步一步靠近陳孝,在距離他半米之際迅速出手奪走他的刀刃。
保安見狀立即沖上來伏住陳孝。
沈清規長臂一攬将沐知然擁進懷裡,白淨的大褂染上未幹涸的血迹,懸吊在嗓子眼的心穩穩落在胸腔,“沐知然。”
“月亮……”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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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規将沐知然帶到值班室,“沐知然,這是幹淨的貼身衣物,裙子是備用的,介意嗎?”
沐知然想回她一笑,可幹涸的血迹糊在臉上,繃住了皮膚,她笑不出來,輕輕搖頭,“不介意。”
“害怕嗎?”
沐知然抿唇,半晌才回答,“不怕。”
“先洗澡,警方會介入,晚點我去做筆錄,你在醫院等我。”
“好。”
沈清規出去将門帶上,在更衣室裡脫下帶血迹的白大褂,警方來得很快,勘查現場後,押着陳孝上了警車,同沈清規一起去的還有車蘭醫療涉事人和醫務科人員。
沈清規回醫院時已經是日暮西沉,她推開值班室的門,沐知然正對着窗外的大片晚霞發呆。
“沐知然。”她輕聲喊道,小心翼翼,怕驚吓到心尖人。
沐知然聽到聲響,低頭慌亂地抹了一把臉,擡頭,眉眼彎彎,“月亮,你回來啦。”
沈清規嗯了一聲,幾步走到她跟前,擡手摸上柔順的頭發。
心裡一沉,今天這事,小孩得難受好久。
“沐知然,我們回家。”
“好。”
沈清規牽着沐知然,手指幹燥溫熱,帶着薄繭,“陳孝的妻子車蘭在我們醫院順産,寶寶一出來,車蘭就沒了心跳,人沒了,陳孝拒絕屍檢,起訴醫院。”
“之前車蘭産檢的時候,我碰到過幾次,所以當陳孝找上我的時候,我們談了很久,最後他改變主意決定屍檢。”
“檢查報告出來之後,陳孝無法接受結果,再加上趙大夫的身份背景,他認定醫院與上層狼狽為奸。”
“所以,才有今天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