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話中有話。
可程梨并不理解。
一切隻有須臾,轉念她腦中驟地轟鳴作響。
她過去的十七年,所經所曆太少,宛若一張白紙,是以,太是容易想起那段特别的時光,那個秘密,以及那個少年。
那是她十三歲的時候。
一個夏季,同母親下江南,探望外祖父母。
外祖家坐落蘇州,乃赫赫有名的蘇州顧氏。
那年夏天極熱。
祖父心疼她,特意為她在鄉下買下了一處靠近山林,夏日清涼,景色怡美的莊園避暑。
是以,她和幾個年齡相仿的表姐妹,表兄弟在那最熱的一個多月裡,便是在那度過的。
而她,就是在那,遇見了一個少年。
程梨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日的情景。
那是一個雨後的下午。
表姐稱書上說雨後山中林間會生香蕈,提議去采摘了玩,比比看誰采來的多。
幾人在莊園中正好也是閑着,平日裡亦沒做過這等事,聽來稀奇,便盡數答應了。
小阿梨就是其中一個。
她抱着白兔。惠香,春喜兩名小丫鬟誇着籃子,三人便同大家一起去了後山林間。
程梨哪裡懂得采香蕈,認都不認得,但倒也按着書中的描述,同丫鬟三人找到一些。
然正尋得歡樂,懷中的白兔突然脫落,鑽進山中,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程梨很是喜愛那隻小兔,緊跟其後,馬上追了上去。
但,她與丫鬟不斷呼喚,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
正着急間,突然聽到前邊山洞中狀似傳來了小兔的叫聲。
程梨心中惦念,尋着聲音便去了。
她就是在那見到了那少年。
下午的一線陽光剛好照入洞中,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瞧上去年齡不大,很高,很瘦,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臉色很蒼白,唇無血色,倚靠在石壁之上,在看到她出現之後,緩緩地拾起了身旁的面具,戴在了臉上。
陽光晃了一下的緣故,程梨沒看清他的臉,隻第一印象,那是一張宛若谪仙一般,極其好看的臉。
程梨愣了一下,因着害怕危險,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但下一瞬她便又不那麼怕了。
因為她注意到了那少年的手。
他身上正抱着一隻白兔,而他,那雙節骨分明修長的手正在緩緩地為那隻白兔包紮着受傷的左腿。
她也是這時方才發現,他的一隻腿好像也受了傷。
“我的......”
小姑娘斟酌着,小心地擡了手去,指着他身上的小兔。
他緩緩開口:“就好了......”
程梨點了下頭,放下戒備,但由于陌生,還是未能擡步向前,直到聽他喚道:“可以了。”
程梨小心地過去,他的面具将他的臉幾近都遮擋了上,隻能看到眼睛,和一張幹枯的嘴唇。
鄰近之後,觸目驚心,程梨打了個哆嗦。
果不其然,他傷了條腿,膝蓋上包紮着十幾層,鮮血卻還是滲了出來,人顯然已經站不得了。
“你的腿!你,可需我幫你喚個郎中?”
小阿梨被吓得臉色煞白,脫口而出。
但見那少年虛弱地搖頭,将白兔歸還到她手中。
程梨接過,亦是接過的同時,驟見那少年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程梨輕呼,抱住小兔本能地退步,衣角被那面前癱倒下去的虛弱少年小心地攥了住。
他擡眼,語聲卑微可憐,虛弱地幾近就要說不出話來。
“别告訴别人,别告訴别人我在這,亦,别告訴别人見過我,求你......”
程梨心跳都漏了半拍,緊緊地抱着小兔,低頭看着那少年可憐的眼睛,點了頭。
“好,我,我知道了,你...你為什麼會...”
他艱難地回口:“...目睹識破了一個惡貫滿盈之人謀财害命的肮髒勾當,告去官府,那惡人勾結官府,打折了我的腿,欲要殺人滅口,正在四處追捕于我。我失血過多,怕是很快就要死了....你能,能救救我麼?”
程梨緊張又慌張:“你不讓我找郎中,我,我不知道怎麼救人......”
“幫我弄些止血的藥和細布即可。”
“如此,如此就可以了麼?”
他點頭:“如此,便可以了。”
程梨心中慌亂,應了聲。
恰逢此時,外面響起惠香兩人尋她的聲音,程梨,趕緊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