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花前,面前的一切如隔了層薄紗般分外朦胧與不真切。
南宮漠一直走到祝魏身前停步。他目光平和,帶着似有似無的微笑出言邀請,“我去帶了吉他過來,要試試合奏嗎……即興就好,不必苛求完美。”
“好。”祝魏毫不遲疑答應,從東方秀手中接過琴,随意撥弄兩下,确認手感的同時也在思索之後的演奏曲目。她瞥向面前之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就坐這兒吧。哥你讓個位置。”
南宮漠依言坐下,他拿出自己的吉他,微微活動手指,擰動旋鈕調正音準。确認無誤後,他移動座椅讓自己靠近祝魏面對面坐着,又調整姿勢手持好吉他,做好一切後靜默等待。
祝葉揮了揮臂,招呼着衆人聚過來捧場。見人差不多到齊,他拍拍手,“二位準備好就開始吧。”
南宮漠聞言颔首,擡眸與祝魏短暫對視後,随即收斂視線,開始神情專注地撥動琴弦。婉轉的樂音如同看不見的煙氣缭繞在衆人之間,兩種不同樂音間碰撞融合,好像縷縷無形的絲線正蔓延在空氣中,撩撥勾動着所有人,魅力異常。
二人皆技藝高超,在場之人多沒現場見識過這種程度的音樂水準,四周一時鴉雀無聲、寂靜至極。直至一曲終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和贊美才接踵而至。
好一個交情通意心和諧。樂聲自然是相當動聽的……可聽完合奏,東方秀心中卻不知為何五味雜陳。他有些如鲠在喉,轉頭時忽然瞧見身旁竟坐着張鑲。她倒是神出鬼沒,不知何時回來的。
“高山流水!兩個音樂大師碰一塊了啊。”張鑲沖着祝魏舉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誇贊,“厲害啊,你們真沒排練過?我都有點不信啊。”
祝魏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與她對視,“僅此而已……看來你還不清楚我的本事啊。”在确實得心應手的領域,她并不喜歡裝模作樣故作謙虛。
張鑲撇撇嘴,“拜托,誇你們默契呢!”
祝魏莞爾,擡手摸了摸她的臉。
演奏完畢,南宮漠處在衆人的簇擁中,神色淡漠如常。純誇獎他不知如何回應,便保持緘默。單看那副模樣相當疏離,隻是他一向如此,總給人一種淡淡的感覺,倒也不會導緻産生誤解。
他一手握住琴頸,指尖似乎還在意猶未盡地回憶方才的動作般顫了顫,又輕聲問祝魏,“還來嗎,還是不了?”
祝魏擰着眉沉思片刻,一手捂嘴作出困乏狀,看着他推辭,“你們去玩吧。太晚了。”
“好吧。”雖尚有遺憾,他也隻能收起樂器了。
此時時間剛過十點。祝葉沖她點頭,比個手勢,“ok.那我們再玩會兒遊戲去。早點去睡。”說罷利落地去關了音響設備,沖着其餘人招呼,“走吧,來兩局遊戲就各回各家!阿秀,你玩不?”
目送着祝魏離開的背影,東方秀緩緩搖頭,簡潔拒絕,“不了。”他起身同樣回去。
“……這一個兩個的。”接連遭拒絕,祝葉聳聳肩将他們抛在腦後,過去繼續跟着剩餘人玩鬧了。
*
緊閉門窗,院中歡鬧的聲音登時變得微不可聞。室内黑暗,隻有窗口位置隔着窗簾阻擋仍透出點點光亮。
東方秀躺在床上,此時此刻竟有幾分落寞。
他心中略有些發澀,尤其是今晚目睹小姐與她的青梅竹馬心有靈犀鼓瑟吹笙時。如同口中飲入酸苦藥汁,他的五髒六腑仿佛一下子被推遠……無可逃避的意識到自己于小姐間遙隔鴻溝,短短幾日不足以打破壁壘——那時候,他生出了濃烈的局外旁觀之感。
一時内耗,東方秀懷着心事入睡。
*
等到宴會結束後,小院變得黑暗,萬籁俱寂。差不多淩晨兩點半時,所有人都躺上了床,陷入美夢之中。
祝魏忽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她面不改色,眼神清明如白日裡,掀開被子的動作輕捷準确——毫無疑問,今晚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早早睡覺。
臨上床前,她特意沒有拉上窗簾。但可惜月光清明,皎潔的白光卻不足以照清房間内部。她隻能憑感覺摸索着穿上鞋子,顧不上換掉睡衣,就蹑手蹑腳打開卧室門,悄咪咪走出房間。
自由出來,頭頂明月,她目的明确,大步直奔對面東方秀房間的方向而去。
*
或許是因前夜的事情東方秀心有餘悸,晚上他會将屋門上鎖後才上床休息。
可惜……這般舉動毫無用處。确認擰不開把手,祝魏無動于衷,慢悠悠繞到窗台位置,很快從附近翻出一枚鑰匙。她氣定神閑地再度站到房門口,用鑰匙輕而易舉打開屋門。
“啪嗒”空曠室外,鑰匙開鎖的聲音在寂寥的夜中分外清晰。
她淡定走入屋内,一路走到床尾後停下。駐足望着床上東方秀模糊的輪廓,她勾起唇角,聲音不輕不重,字字清晰,“阿秀,醒醒。”
——東方秀毫無察覺,依舊沉睡。
久久聽不到回應,祝魏眉頭微蹙地又試探兩聲,卻仍未見床上之人的呼吸聲改變半分。她氣惱地緩緩點頭,幾步上前一直走到床頭位置,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東方秀,再次開口,“東方秀,你給我起來!”
她的聲音停頓片刻,房間内鴉雀無聲,東方秀依然未能被喚醒。
祝魏更生氣了,但這股如有實質的銳利目光不能讓夢中之人感受到分毫。她氣鼓鼓地雙手抱胸,在房間内來回踱步。繞床走了好幾圈後,她終于下定決心,再度回到床頭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