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升。
晚飯後張鑲很快離開。碗筷丢入洗碗機後,幾人閑來無事。祝葉沉迷遊戲,首當其沖回了卧室。其餘二人則一同看起了電視。祝魏坐在電視機正對面的沙發上,東方秀則坐在緊挨她右手旁的另一沙發上。
客廳裡隻開了台燈,光線昏暗。空調溫度适宜,一日忙碌,頗為寂靜舒适的環境中,東方秀閉上雙眼小憩片刻。祝魏默不作聲地瞥了眼他,又收回視線。
黃金檔播出的劇集總是那些枯燥重複的劇情,毫無新意。祝魏心不在焉地看了沒多久,隻覺無趣,便關閉電視。
她正欲起身回房時,一旁的東方秀卻突如其來開口了。幽暗室内,他注視着祝魏,輕聲忖恻,“小姐似乎又有心事?”不知何時,他早已睜開雙眼。此刻那雙眸子正靜默凝視着她,等待回應。
祝魏略顯詫異地轉頭,正迎向他的視線。
“……阿秀。”她擡手将頭發撩到身後,重新坐好。她微微側目,語氣平靜,“方才在飯桌上,原來阿秀這樣認為?”
“不錯。我覺察小姐似乎情緒低迷,明明先前還并非如此。”東方秀直率點頭,“就像您知曉我的迷茫那樣,若是小姐需要,我也可以試着當一回解語花。”坦率說,他這次一察覺不對就主動出擊,更多是因白日的前車之鑒曆曆在目……他不願事後被遷怒罷了。
祝魏卸下力氣靠在沙發後背上,思索片刻後,輕啟唇,“好。”
她姿态放松,眼睛對着天花闆方向,娓娓道,“是因為父親的事,我确實有些苦惱。阿秀先前大抵也聽到過,我們不歡而散。”
“半月前我們又一次産生矛盾,争執激烈。首當其沖的便是大學專業問題。我不想學金融,更不打算未來像祝汀一樣成為他的手下、然後與那個他認為合适的沈二聯姻……”祝魏垂着眸,長長的睫毛整齊垂下,擋住眼中蘊藏的情緒,“父親習慣決定一切。有很多我不能說的……我隻是厭倦于此。”
她捏捏眉心,輕歎口氣,“其實我已經足夠幸福……不必為物質憂慮。”她的語氣毫無波瀾,“但我确實貪心,想有獨屬自己的一切。”
了解清楚,東方秀懸着的心随即放下。他若有所思,又問道,“過幾日高考成績出來,小姐仍然會堅定自己所選嗎?“
“自然。所以要待大學報道後我才會再次回家。”祝魏笑着看他,“八月末,總要面臨分别。”前路未可知,至親摯友,總有分别之人。
東方秀微笑着安撫,“天下無有不散之宴席,聚少離多,總是如此。小姐有自己的主見,重逢也不是難事。”家庭内部矛盾不是他一個外人能置喙的,他隻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了。
“但願如此。”祝魏閉上雙眼。
*
夜色墨染。這是東方秀來到這裡的第三個夜晚,也是他内心最為平靜的一個夜晚。
不知為何,這份前所未有的豁然開朗感覺萦繞于心。縱使困擾自己的噩夢問題是否解決還有待商榷,但他此刻卻不怎麼為此憂慮。
——或許是因他覺得自己似乎觸及到了祝魏那層面紗下的真容,而心情舒暢?眼下他無法得出定論。
聽着窗外時而吹來的夜風聲,他沒再亂想,很快沉沉睡去。
*
窗外陽光明媚,一如昨日。
又是一夜無夢。這覺睡得充足,東方秀坐在床上,習慣性從胸前口袋掏出那塊符篆殘渣。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後仔細一瞧,東西仍與昨日一模一樣。
看來不論究竟是何原因,噩夢都沒有再度來臨。冥思苦索,他依舊不能确認其中緣由,便隻得暫且将事情擱置一旁,繼續正常生活軌迹了。
待東方秀到達飯廳時,其他人都已落座不知多久。今日的桌邊似乎比往日更加擁擠,他在門口處停下腳步,很快意識到那裡似乎還坐着一個陌生之人。
那男子身着白襯衫,發色漆黑,頭發長度至肩膀,用發繩松松垮垮地系着。儀态優雅,縱使背對着他,仍能看出此人氣度不凡。未等東方秀上前,男子便兀自轉過身來,露出一副極為英俊帥氣的容顔。
那大帥哥仔細打量他良久,才再度看向對面坐着的祝魏,語氣淡漠,“這位就是祝叔叔給你選的那位助理吧?的确一表人才。”此人面上不顯露出任何喜惡神色,語氣平平幾乎無起伏,叫人難以捉摸其中情緒。
“是吧。”祝魏沖他笑,随即又歪着身子從男子的遮擋後露出來,朝着東方秀招招手,頗為雀躍,“阿秀!你來啦。”
有些被冒犯的不悅,東方秀深深看了眼那人後快步走來,拉開椅子在祝魏身旁落座。
對面的祝葉向他介紹,“阿秀還不認識吧?這是南宮漠,我倆的發小,一起長大的。”
“一起長大?”祝魏喝口豆漿,有些無語地瞥了眼祝葉,“漠漠哥是我的同齡人不假……但和哥之間可差了快五歲呢!”
南宮漠大她一歲,父輩許多年前起就一同打拼事業,二人因此從小相識,形影不離的一同上學玩耍,紀曆豐富。相比之下,祝葉則大她六歲,學校都沒法一起上,初中往後起就隻在節假日碰面了。
祝葉撇嘴抱怨,“又摳字眼……逢年過節不都在一起嗎?還有寒暑假什麼的。總不至于說我看着你們長大的吧,嗯?”
南宮漠眼角有一顆痣,彎了彎眼便更明顯。他似在回憶般慢悠悠開口,“小時候發生的事太多了。”他一手握着湯匙,手指微微摩挲,眼神深邃,“不過,哥帶着我們體驗過的種種都彌足珍貴,直至現在仍叫我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