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表現得總是随和淡然,但當遇到不公平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又像一隻長滿尖牙的小貓一樣,身上那股不服氣的勁就被頂了出來。
和他第一次見,拉弓射進他靶子十環那次是。
這次也是。
管什麼螃蟹性寒,管什麼發燒難受,想做的事情就是要做。
說好聽點,是單薄有力量。
說難聽了,就是瘋,就是倔。
可能明天世界末日,所有人都做着最後的告别,隻有她,想咬着牙頂住塌下來的那片天。
顧江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盡管他知道,就算他不去幫她,她也不會那樣自甘堕落,可就是想幫。
她身上有,他沒有的東西。
顧江舔了下唇,笑聲有點沒心沒肺,“想看看,你争的那一口勁兒,最後是怎麼告訴你你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有些人,有些事,早就定好了命數。”
“改不了,也闖不出一片天。”
尹陳瞳孔縮了縮,呼吸聲慢慢放大。
她以前一直感覺,她和顧江不會是一路人。
他狐朋狗友成群,她孤身一人。
他流連聲色犬馬,脾氣秉性捉摸不透,她自視清高,孑然一身自作孤島。
可今天,她突然覺得他們有點像。
都是異常孤單的人,不是指生活上的孤單,是心裡的話沒有人可以理解的那種孤單。
沒想上升到精神層面,但的确,她那些瘋狂,偏執,隐藏在平淡背後的轟轟烈烈,隻有他能看懂她,知道她在抗争什麼,想要表達什麼。
尹陳阖了下眸,把心底翻滾的情緒壓了下去。
她仰起頭,一張小臉漂亮又倔強,“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試了也是白試。”
顧江手機扔桌上,撈起煙盒又想抽,拿到手的一瞬間想到了什麼似的,又把煙盒放下。
他輕笑出聲,“不過你可以試試。”
“努力之後的打擊應該比提前認命更有意思點。”
尹陳懂了,他不是想幫她。
是想看她失意,看她落魄,看她無論怎麼努力都擺脫不了當下的困境。
他是旁觀下注者,她是局中人。
尹陳勾了下唇,毫不客氣地評價說:“惡趣味。”
顧江沒否認,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現在你明白了,也不用總是謝我了。”
顧江說得輕描淡寫,他幫她,無非是想看她以後摔得更慘。
尹陳從床上走下來,穿好自己的鞋,走出門,在他房子裡面轉了半圈。
複式的一座小院,面積不算大,但整體裝修和陳秀梅家那塊形同荒廢的樓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即便是在淮城,這樣的複式小院也不會太便宜。
從顧江那幾輛摩托車就可以看出,他不是缺錢的人。
既然不缺錢,尹陳就更想不通,他這種吃個飯都極其講究,舉手投足間并不帶流氓氣息的人,到底為什麼會來淮城,和那群人厮混在一起待的都是暗無天日的地方。
顧江家裡整體裝修呈黑,白,灰,三種顔色。
極簡風,不亂,但東西太少,又大多都是暗色,顯得冷冷清清。
“你家裝修和你一樣。”尹陳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
顧江剛在房間裡見她咳嗽,憋了一會沒抽煙,現在到了陽台,他敲出一根點上火,任由煙霧四散飄走。
其實也沒瘾,就是感覺胸口莫名發悶。
“走了。”尹陳背上自己的書包,“叔叔阿姨待會要回來了吧?”
“我一個人住。”
他總算開口,淡淡出聲說:“藥在客廳桌上,走的時候自己拿。”
尹陳眉心跳了跳,怪不得一覺醒來感覺舒服了很多,他去了藥店,又給自己喂了藥。
她背着書包正欲下樓,忽而腳步一頓,然後回頭看着他,說:“當朋友吧,顧江。”
不管他是出于什麼心理,但他幫了她這麼多回,尹陳不想再想之前那樣對他避而遠之了。
顧江一根煙抽完,覺得有點好笑,他沖她擡了擡下巴,“你是沒交過朋友麼?”
聽說過談戀愛要打個招呼确認關系的,沒聽說過交朋友還要報備一聲的。
尹陳沒回答他這句話,頓了片刻,最後把她脖子上纏着的那條Z家新款,還沒正式出售的圍巾摘了下來。
這條圍巾色系偏中性,男女都能戴。
這是她身上,唯一一件新的,還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送給你,就當謝禮了。”
“真他媽是小學生啊?”顧江勾了下唇,“交朋友還要送個見面禮。”
“尹陳,爺家有關公像,和不和爺桃園三結義啊?”
尹陳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經點。”
顧江掃了她一眼,走過去,把那條圍巾扔給她,然後手指一勾,少女高馬尾瞬間散下,微卷的長發落到腰間。
他手上挂着她的發圈,“我要這個。”
說罷,顧江彎了彎腰,把那串黑檀木手串遞給她,在尹陳詫異的目光中說:“爺的見面禮。”
尹陳猶豫着,“這是保平安的……”
“我不信。”
顧江雲淡風輕地開口道:“你信,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