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讓尹陳本能地想要求助這半個小時來遇到的第一個人。

在摩托駛近的時候，她起身，站到路上面，沖駛來的摩托車招着手，“可以等一下嗎？”

風聲太大，摩托車上的人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但看見她的動作了。

片刻過後，在尹陳被驚到連着後退了好幾步的時候，摩托車停了下來，車上的少年摘下頭盔，單拎在手上，輕笑了一聲。

“什麼膽量還敢攔車。”

他故意加速，在離尹陳站着的位置不到五步的地方停車，尹陳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髒要飛出去。

“好玩嗎？”

這是ktv之後，她和顧江第一次說話。

她沒想到是他。

他說“不好玩”，依然笑得有劣根性。

正如他之前所說，尹陳太正經了，和他們這種聲色場裡，又壞又混的人不一樣，他一次次地用行動給她證明。

他們不是一路人。

如果有其它辦法能走，她不會求助他。

現在，理性占了上風，尹陳不想整晚都待在這個說是“荒郊野嶺”也不為過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看着他問：“你是要回淮城嗎？”

“能不能送送我。”

顧江手腕搭在車頭上，早收了笑，散漫又漠然地盯着她看。

“我可以付車費，多少你定。”尹陳握了握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指，“可以嗎？”

顧江沒回答她，反問她，“你跑這兒來幹嘛？”

這種事情，尹陳覺得是沒有必要和外人說的，和蘇芷廖說，是因為她是她來到淮城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但現在，她隻好硬着頭皮，語氣僵硬地吐出三個字，“拍雜志。”

她聽見他似乎嗤笑了一聲。

“這種地方拍雜志。”顧江問：“恐怖片的代言？”

“你拍什麼，布娃娃還是繡花鞋？”

恐怖片裡出來的吓人的東西，一直跟着你的繡花鞋，或者是看着你丢不掉的布娃娃。

尹陳之前聽到的那幾聲不知名的嚎叫聲也在顧江說完這話的時候極襯氣氛地響起，她有那麼一刻覺得顧江也是這些恐怖事情裡面的一環。

她呼出一口氣，清幹淨腦袋裡那些被他引導的奇奇怪怪的想法，蹙眉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幫忙把我帶回去。”

萬般寂靜，樹葉蕭瑟悲涼，他張口，直接斷了她所有的希望。

“尹陳，我早說過了。”

“以後不幫你了。”

他又不是活菩薩。

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其他人。

顧江重新戴上頭盔，在她的注視下，俯身騎車，摩托飛速駛出，消失在尹陳的視線當中。

*

不知道走了多久。

尹陳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總之沿着街走，走到前面黑到再看不清路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的野獸叫聲忽近忽遠，尹陳蹲在地上，用大衣包裹着身子，風吹得她臉生疼，她扯了下圍巾，蓋住鼻子和嘴。

深山老林裡面的恐怖片尹陳看過不少，小醜，跟蹤狂，異食者……

什麼都有。

四下黑暗，她沒見到除顧江以外的行人，也沒看到附近有哪家屋子亮起過光。

全世界，不會再有人注意到她這個小角落。

所有人都抛下了她，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會記起她。

就像陳如月和尹志平生下她後那樣，每天無休止的争吵，她一個人被關在房間裡面，到第二天都沒有吃到一口飯。

孤零零的家裡，隻剩下她一個人茫然地看着散亂的家具。

心底壓抑的感覺在這一瞬間到達頂峰，她頭埋進膝蓋裡面，熱淚順着睫毛往下落，哭濕了一大片圍巾。

她想，她不會好了。

……

摩托聲浪在幾分鐘後蓋過了野獸的嚎叫聲。

顧江坐在摩托車上面，開了車燈，明晃晃地照亮了尹陳的臉，她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裡面挂着一層水蒙蒙的淚，悲得要命。

“哭了？”

顧江擡了下眼皮，雲淡風輕地出聲說：“你這樣的人，太脆弱了。”

“就應該生活在童話世界裡。”

因為回不了淮城就崩潰成這樣，顧江沒見過情緒碎成像她這樣的人。

奇怪的是，尹陳見到他第一時間抹掉了自己的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怎麼回來了？”

他手機鈴聲今天晚上第三次響起。

接起來，那邊周浩的聲音滿是不解，“江哥，你幹啥呢？”

“趙哥這邊等你半天了，晚上喝酒還來不來啊？”

顧江舔了下唇，漫不經心地罵了幾個字，“少他媽給老子催命。”

挂掉電話，顧江遞給她一隻頭盔。

“走不走。”

“不走老子真不管你了。”

顧江自己也沒想通，明明都說過不幫她了，最後還是調頭回來了。

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