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怎麼這裡的人聽覺都這麼好,難道他們全是六耳猕猴進化來的嗎?!
“呃,目标如此明确嗎?反正市集中美食衆多,不如……我們随便吃點兒?”
幹巴巴擠出一句話,“崔清婉”硬着頭皮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尋常模樣。
聽聞她言語中的試探,崔皓羿側過頭來盯看她幾眼,見到她的無辜神情後,仿佛模仿她似的,崔皓羿露出同樣不明所以的茫然懵懂,對視不過片刻,又是溫和一笑。
“也好,一切都随阿婉心意,不過在這之前,還得委屈阿婉随我去一趟衣肆。”
“衣肆?”
“崔清婉”眨眨眼,這次她是真不懂了。
見她如此神色,崔皓羿輕聲解釋道。
“此事說來慚愧,我職屬羽林衛,素日裡多是甲胄在身,年前皇家祭祀時我初覺織染署所制朝服略顯緊束,但恰逢年關,巡防任務繁重,一忙亂,便将改裁之事擱置腦後。”
“可此番迎接長公主回京,隆重盛大,出行者于儀式上皆得身着朝服。”
“昨日受聖人欽點,我才恍然驚覺,隻好命家仆連夜将衣裳送到衣肆,待今日一早前去重量身形,托縫人盡快趕裁出來……”
寥寥幾句,前因後果倒是交代得仔細,“崔清婉”聽罷暫且松了口氣,如此看來,方才崔皓羿所言或許隻是湊巧。
“那怎麼不去大衣行?之前雲岫有和我提起過,說東市有間‘我’常去的店家,做工精良,叫什麼……‘豔绮羅’?對!是‘豔绮羅’!”
她向後側歪歪身子,目光沖着崔皓羿迅速打量了一眼,轉而詢問道。
“而且就算不去此處,那上次我們沒去成的‘繡羅裳’呢?這兩家應當是東市間最負盛名的鋪子吧?”
“娘子……阿婉所言甚是。”
下意識的稱謂讓崔皓羿一愣神,他慌忙改口,和見面時直呼他姓名的“崔清婉”一個神情。
果然,即便面前之人還是自己胞妹的身軀,但隻要攀談起來,他總是很自然地将對方從自己胞妹的身份中抽離出來,措辭也略顯客氣疏離。
“隻是大衣行專營女子華服,雖說也可改裁舊衣,可我畢竟是一男子,若唐突而去,驚擾到在店試衣的女兒家,豈不有失禮數?”
“噢,是哦。”
悶聲一語,“崔清婉”沉默下來,雖然潛意識中還想辯駁幾句“試衣在後院屋子又不會撞見”之類的話,但想想還是作罷。
拜托,這是古代吔,就别那麼愛擡杠了嗷。
在心中懇求自己幾聲,她長舒口氣看向越來越近的鋪子——
比起坊巷間鱗次栉比的布局,集市上的鋪子卻是大小不一、裝飾各異,甚至連主營的項目都是千差萬别,但遠遠觀望,整體布局錯落有緻,倒别有一番韻味。
眼見着距離熙攘的人群越來越近,她擡手将帷帽上的紗簾再度放下,動作間,崔皓羿又朝她露出一絲淺笑。
“其實少了錦衣珠寶與衆多侍從,我們走在人群中并不惹眼。”
意識到對方在寬慰自己的謹慎,她會意一笑:“三哥哥說得在理,但我昨日出了那樣大的風頭,如今還是避一避的好。”
“崔清婉”隐在紗簾下的眸子一轉,怕對方因“風頭”二字多想,忙是又轉換話題。
“說起來,三哥哥今日竟來得及換下銀甲,穿常服出行。莫非同我一樣,也怕街坊們側目相待?隻是這衣色十分鮮亮,竟像是從阿月那兒借來的。”
極濃重的杏紅色,許是布料原因,并不顯得十分精細,反而有幾分暗淡粗糙。
就此來看,這其實并不會是崔皓月的衣服,畢竟那位崔家的最小郎君,所有服飾皆是耀眼奪目、華貴異常。
而崔皓羿身上這件圓領袍衫,在布料上雖次一些,但又恰好契合他軍人的氣質,看上去很是沉穩。
最為點睛之筆的是單踞衣裳一側,自他襟前蔓延至腰腹間的繡紋,精白色的絲線綴成栩栩如生的花簇枝葉,配上皮質擴腕與蹀躞帶,讓他氣場幹練之餘,還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清爽。
聽到誇贊,崔皓羿眸中顯然閃過一絲欣喜,隻是随即又被愁緒取代,垂目間滿是落寞。
“這袍衫是我成婚前阿婉為我選下的,說是花紋吉祥,定能佑我尋到心之所向。”
“呃……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是三哥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想必這衣服見證了不少三哥哥的得意時刻,就比如與三嫂嫂喜結連理,我想這衣服也出過幾分功勞!”
腦子加速運行,全力支援嘴的輸出,真了不得,在這個時代她的社恐竟也被“治愈”了一些,嘴皮子利索得像市集中為買賣雙方牽線搭橋的牙人。
“崔清婉”還在心底給自己比着大拇指,卻不想一瞥眼瞧見崔皓羿神色黯然,回了個并不算積極的笑容。
怎麼個意思?我又說錯話拍馬蹄子上了?
察覺到崔皓羿情緒低落,她也噤了聲,一時陷入沉默的氣氛着實尴尬,“崔清婉”真想揚起巴掌給自己一下,再給對方一下。
好好的說這個幹什麼!多嘴!多嘴啊!
還有!你個大男人!怎麼連點兒心事兒也藏不住!不是說好在人前演戲嗎?你怎麼淨給我制造麻煩?
難道說今天隻有雲岫跟着,就不用裝得這麼徹底了?你倒是先說明白呀!
心理活動異常活躍,面上也是五彩紛呈,察覺到她神色異樣,崔皓羿忙是打圓場地開口。
“往日已去,我不該沉溺悲傷,讓阿婉心下也不痛快。如今阿婉已然回府,不如另尋個時間,再為我挑選一身衣裳可好?”
“欸!好說好說。”
既然對方有扭轉話題的心思,她也順坡下驢地客套幾句。
“挑選衣裳又不是什麼難事,比較難的是将要為三哥哥趕裁朝服的縫人,他才是時間緊迫,需要真本事呢。”
“阿婉所言甚是,”崔皓羿邊說着邊擡起頭,掃看前方一眼後他停下腳步,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到了,哈,原來是這樣的第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