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沒良心的話,虧你們也能說得出口?我們崔府何時做過如此沒臉面的事來?”
眼瞅着自家娘子不肯言語,作為貼身侍女,雲岫理所應當地站出身來喝罵對方。
“世人皆知我家四娘是大難逢生,自然病體羸弱,當日義舉,乃是我家四娘為人心善,豈容你們張口污蔑!”
“俄可不敢污蔑,俄有娘子的梳栉當信物哩。”
“信口開河!你能有什麼信物?”
“俄真有……”
聽罷崔府侍女斥責,那瘦削女人用半大的聲音嘟囔着回了一句,随後她直起身來,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布包。
與包裹所用綢緞的光滑不同,她飽受勞作的手指布滿結繭,粗糙得仿佛能将這綢布剌開一道口子。
顫顫巍巍,她輕輕捏開布料一角——展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把做工精良的透雕鴛鴦海棠花紋金背玉梳。
“這!這梳子怎麼會在你手上!”
雲岫詫異失聲,她猛地向前一跨,失态間便想要将那梳栉搶到手中。
而跪地女人似是預料到對方的舉動,立即縮手将梳栉護到懷中,随後半斜身子,仍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自語着。
“俄說咧俄有信物,要不俄們不敢來指認,你這位小娘子緊跟着四娘子,你都看準的東西,想來能證明俄說的是真哩。”
“我——”
雲岫正欲分辯卻是一頓,大戶人家的貼身侍女,哪個不是被培養得擅于察言觀色?此時她心下已然明了,這是自己也被算計了進去。
雙唇開合間,她未再多言,隻是急急掠看自家四娘一眼後,“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
“雲岫該死,是雲岫粗心大意,四娘回府那日雲岫慌慌張張,遺失了不少财物,恐四娘怪罪,便隐瞞至今,不曾想失物被他人撿去做了文章。”
“今日被人算計合該是雲岫的錯,還請四娘責罰。”
大禮跪拜,雲岫叩得虔誠勁兒不弱于那女人,如此一來,倒讓周旁人又是一陣嘀咕。
“快起來,無心之失,何必如此惶恐?”
駁回攬責的雲岫,“崔清婉”伸出纖纖玉手将其攙扶起來,眼神交彙間,她面色如初,未見波瀾。
“府中誰人不知那夜狼狽,何況我還出了那樣的意外,在我昏迷這些時日裡你可沒少操心,左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即便丢失了也不能怪你,可别再自責了。”
眼眸微垂示意對方退下,随後“崔清婉”輕移蓮步,在衆人的注目下走近到伏地而跪的女人身前,柔柔下蹲。
她心下明白,雲岫做事十分缜密,哪兒會出現這樣大的纰漏?
尤其這柄金背玉梳精緻非常,絕不是丢了還能隐瞞的小事兒,想來是雲岫試圖借着攬責在人前證明她的清白,這本意雖好,可她也太容易“自我犧牲”了吧?
用虛假的經曆去破除捏造的謠言,不可取。
與此同時,她也不認為眼前之人就是自發地想要找崔清婉的麻煩,以平民之身去碰瓷一位權貴之人,這風險太大了不是嗎?
“不論你以怎樣的目的來,若你此時肯坦白,我可以既往不咎,且在事後一定保證你生命安全。”
低聲細語,“崔清婉”對這體型單薄的女人還有幾分期待。
“是呢!是呢!”
那女人邊說着邊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簾朝身前人瞄了一眼,在與那期盼目光極快對視後,又像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怯弱垂下頭去。
“俄知曉四娘子是個好人,必不會眼睜睜看着俄被俄老漢折磨。”
“這樣,算俄求四娘子,隻要四娘子把五十金給俄,你要俄說什麼都行!”
“俄不想再過挨打的日子咧,到時用這五十金不僅能給俄老漢納個順眼的小妾,就是俄自己!俄也可以置辦點買賣營生……”
“四娘子放心,俄往後一定好好過日子,這樣一看,還真是兩全其美哩!”
女人越說越起勁,似乎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暢想之中,而蹲在她身前的“崔清婉”則是怒火不斷積攢,最終在女人自以為辦了好事的邀功笑容下猛然起身——
“什麼兩全其美!難道将更弱者踩在腳下便能救你出火坑嗎?!”
動作過快,“崔清婉”隻覺眼前瞬間發黑,她踉跄着後退半步,視線内仍是模糊,但她還是擡手止住了欲要上前攙扶她的晴眉。
她并不是個天真到以為自己能随意扭轉他人心思的“拯救者”,她也明白寥寥幾語實在單薄,可她還是希望她能暗示這女人認清局勢,好好将話說個明白。
她已然做出她能想到的一切擔保,卻不想對方不僅不從,還偏用過大的聲音再度強調之前的攀扯,就算她本人再怎麼想息事甯人,此時此刻也是無法再忍了。
“呵。”
一聲輕笑,“崔清婉”抖抖衣袖,将雙手交疊置于腹前,整個人呈丁字步站立,她斂去方才面上所有的不悅,唯留淺淺笑意停于唇角。
但凡與她相伴了些時日的人看見,絕對能發現那笑容中和煦如春的暖意未及眸底,反倒漾出幾分徹骨寒意。
“我在書中讀過‘謠言止于智者,興于愚者,起于謀者’,我想我鯉泮政通人和、物阜民豐,各位父老鄉親自然是耳目聰慧、明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