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高對方一個品階,但“崔清婉”還是垂眸颔首以示禮貌,不過這樣幹巴巴一句話實在單薄,她眼珠子一轉,忙着又湊了半句客套話。
“說來我未曾親自登門道謝,實屬失禮,還請将軍見諒,前幾日真是多謝将軍府上的馬車了。”
“将軍?”
裴如信輕輕重複這一稱謂,而後不動聲色地邁步,将那藏藍色的雄壯身影橫在“崔清婉”的眼前,遮擋住對方欣賞翩然舞姿的視線。
“你入水救人才将十日,竟有這般好心思,還來踏青?”
眼瞅着無法越過他看向曲知笙,“崔清婉”也隻能認命地繼續與裴如信寒暄。
擡頭上看,對方還是那張始終讓人捉摸不透的冷峻面容,但與初次相見時那抹極為怪異的瞥視相比,如今的裴如信已收斂了諸多情緒,隻是那份審視自己的意味依舊存在。
呼……真不知往日裡的清婉娘子究竟怎樣得罪過他……
心中無奈歎氣,“崔清婉”此時竟沒來由地懷念起去值守皇城的崔皓羿來。
不過是矮裴如信五六公分的高度,但崔皓羿與自己交談時可沒有這般臨下的姿态,對方總會在言語時半傾身子,輕聲細語間盡顯“親不亵狎”。
然而不管有再多的小心思,“崔清婉”面上總還得保持笑吟吟的模樣,她稍歪發髻,輕聲開口。
“雖趕不上春意萌發之刻,但見初夏風光也别有滋味。倒是不知裴将軍怎麼有空在此遊玩,是休沐,抑或是告假?我原以為身居将軍一職,得常駐軍營操練士兵呢。”
沒有接她為了寒暄而抛出的問題,裴如信隻是點點頭評價了句——
“脾性多些勇毅,但開口間也不似往日般中聽了。”
“呵……”
寒暄就寒暄,點評個鬼!是有人給你塞了點評返現卡嗎?還是你開了大衆點評的會員啊!
内心翻個白眼,“崔清婉”可不打算忍着對方,總之有離魂症兜着,适當釋放天性也算是減壓了。
“說到言語不中聽,在将軍面前,我還是班門弄斧,慚愧慚愧。”
本以為自己回嗆一句會引得對方再度甩來冰冷瞥視,卻不想裴如信面上的肅穆竟柔和了些,甚至他眉眼間不見惱怒,反添幾分欣賞。
“性子也非往日般柔順。”
呸!
“崔清婉”心中又是一啐,撐着臉上的笑意回道:“直接下水救人雖顯魯莽,但終究是善事一件,若以此便說我非往日般柔順,清婉倒有些不明白。”
“還學會了裝糊塗。”
屮!不接招!還保持輸出!算你狠!
“崔清婉”收回看向裴如信的目光,垂眸間順勢低下頭,也算是讓自己的脖頸緩緩勁兒不那麼酸乏,隻是沒想到自己剛與他的視線錯開,他便再度開了口。
“脾性長些也算好事,某可不願看到你頹喪模樣,嗯,不吉利。”
你才不吉利!明明你整張臉都寫滿苦大仇深好像那個墓碑吞噬者!還敢說我不吉利!呸呸呸!
自然是不能真罵出來,“崔清婉”還是很會掂量自己釋放天性的程度,她緊咬下唇,将湧到嘴邊的髒話忍了又忍。
莫名而起的鬥嘴暫且停止,裴如信作為勝者悠閑地向一旁跨了半步,走到垂頭不語的敗者身側。
他随意地掃了一眼不遠處因婆娑起舞而引得衆人圍觀喝采的舞姬,似乎是想起什麼,他再度開口。
“不過你雖與往日裡判若兩人,某卻希望你還記得《綠腰》怎麼舞,别到了五月初七的宴會上,盛王邀你起舞時,又丢了面子。”
“哈?”
對方話音剛落,“崔清婉”便猛地擡頭,她手指朝向自己,以純度百分百的驚詫神情看向裴如信。
“跳《綠腰》——我?真的假的?”
裴如信微微俯首,将視線再度鎖在“崔清婉”身上,他眸底深處,一絲轉瞬即逝的打量迅速劃過。
“自然是你,以舞相屬雖有成禮,但盛王喜好樂舞早就不是什麼秘聞。以你往日《綠腰》之名,宴會上請你獨舞也非逾矩。”
“隻是以往這般情形,你不是衣裙濕亂,就是不勝酒力,願你這次别再出什麼岔子。”
“衣裙濕亂、不勝酒力?”
收起一些詫異神色,“崔清婉”垂下眸子喃喃自語。
“反正也有先例,不如我再出點岔子,這樣不就可以撂挑子不用舞了?”
“嗯?你現在就要認輸?”裴如信皺起眉頭,恢複初見時略帶輕蔑的神色。
“沒有!”
察覺到高大身影的威壓迫近,“崔清婉”果斷搖頭并矢口否認,利索動作間她發髻上的首飾也铮铮作響。
然而還不等對方再做什麼反應,那被忽略了半晌的舞地上卻橫生變故——隻聽得“哎喲”一聲驚呼,擡眼看去,竟是幾人撞翻在地,男男女女,橫七豎八。
幾乎是同一時間,用來伴奏的鼓聲即停。
反應最快的曲遊歡立馬擡步上前想要攙扶被壓倒在地的曲知笙,不想他剛撲到對方身邊蹲下,那亂作一團的地上竟悠悠傳來一句驚世駭俗的醉語。
聲音不大,但偏讓在場之人都聽得真切。
“小娘子嗝——小娘子美貌,濕身之态更是妖媚誘人呃——不如和我進這溪中,來,來場鴛鴦浴如何嗝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