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婉”想不明白,若桓王府的人不把她郡夫人的身份放在心上,那大可讓持信物而去的雲岫吃個閉門羹;若是放在心上,敬畏天子賜下的這個身份,為何又要整出這樣一攤子事?
親自領人?
不是說她放不下身份不肯前去,而是這種居高臨下的态度,實在讓人覺得屈辱。
都不是桓王府的人了,還要受這樣的氣?
又想起那日李澈到崔府來時的委屈模樣,還有昨日杜玉姿的嚣張跋扈,以及尚未謀面卻隐約了解到對方是委屈個人為杜家掙前程的杜玉瑤。
整整一晚上,“崔清婉”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頭是昏沉又悶痛,整個身子也是酸乏,要不是實在揪心雲岫和那兩名被原身贖買回的樂師與舞伎,她絕對是要耍小性子賴床的……
好吧,她也不敢,她對這地方沒有歸屬感,做什麼自然也不能太随心,該裝的樣子還是要有的。
“四娘,三郎君說他進桓王府内交涉還人,讓娘子在馬車裡靜心候着就好。”
隔着被臨時加在馬車上的厚簾子,晴眉的話音也罩上一層不真切的低悶。“崔清婉”揉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嗯,半個時辰若不見三哥帶人出來,務必喚我一聲。”
“是。”
昨日雲岫未歸府的事崔皓羿自然也是聽說了,他連夜派小厮給“崔清婉”傳話,說是切勿勞心費神,隻等他來辦。
然而這般好意卻使“崔清婉”有些不适,且不說他一個已有家室的男子為何不回自己的府邸,單就說他這般盡心盡力的樣子,實在有些熱心過頭。
簡直像墜入谷底的人看到了崖壁上的藤蔓,抓得太緊了。
自然,這是他胞妹的身軀,自己又是他無意帶來的,他上心些也是正常,可他的态度也與整個崔家太過不同了。
誠如崔三娘子會在每晚差人将藥膳送到自己屋内,但她所能做的,也僅限于此。
至于崔皓月,除卻那晚的質問,其餘時刻就和崔家其他人一樣,仿佛當“天雷降罰”不存在,平常得讓人不安。
說來真的反常,因為按崔皓羿所講,這一切都源于崔家兩位兄長與桓王的交易,而那夜崔清婉是切切實實受到了傷害,如此,這場交易還能正常進行嗎?
且崔家兩位兄長對桓王究竟是什麼态度,他們本不是一個陣營的人,又出了這種事,他們真能如面上這般平靜嗎?還有桓王……
啧,想到李澈就來氣,之前明明一副委屈難言的作态,怎麼還頤指氣使地讓自己親自領人,他的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啊!真就是個兩面三刀的老手嗎!
這世界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讓人捉摸不透!煩死了!
“崔清婉”無奈地歎口氣,她收回揉着太陽穴的手指,轉而靠在一旁仰起頭,盯着馬車内頂的木闆開始發呆。
“其實李澈才最沒嫌疑,畢竟埋伏她對他沒好處……莫非真如三娘子散布的輿論那樣,是妾室所為嗎?”
腦袋的不适感依然存在,可她實在沒精力去關注,若是在親朋好友面前,她大概也會哼唧幾聲說自己不舒服,但此時在這邊,她是一句示弱的話也不敢講。
一種難以驅散的孤獨感系在了她的脖頸,不至于窒息,卻也讓人呼吸不暢。
自然,也不全是孤獨感所帶來的,一部分還是來自昨日下水受了寒。
古人的身子終究是弱些,得了風寒都有可能去世,若不是她極為認真且順從地飲姜湯裹大氅,崔皓羿還真不一定會答應帶她出來。
想到這兒,“崔清婉”忽地一怔,她直了直腰背,對着馬車外喚道。
“晴眉。”
語罷,馬車外響起急促地幾步腳步聲,一旁候着的小侍女向窗口靠近了些。
“四娘有什麼吩咐?”
“嗯……昨日,昨日我救下的孩童,可知道是哪家的?”
“崔清婉”猶豫着開口,組織自己的措辭。
“哦,知道的,是來自城郊的農戶,怎麼了?四娘有什麼吩咐?”
“崔清婉”伸出手指勾起窗口的簾子,想給自己透個清晰言語的縫隙,卻不想到還沒掀開多少便被窗外人制止。
“四娘有什麼話直接吩咐我就好,别讓車内進了寒氣。”
“好吧。”
掖了掖身上層層疊穿的衣衫,“崔清婉”也不逞強非要掀開簾子,她向木窗邊挪了挪身子,湊近些。
“我……我想我應當還有些錢物?是俸祿或者是一些自己的産業……嗯不管是什麼,總之晴眉請你去取一些銀兩來,然後送到那戶人家去,孩子們本就身體嬌弱,這一落水更怕出問題,還是早點讓他們請大夫看看才好。”
雖然不清楚郡夫人的俸祿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前身的私房錢夠不夠厚實,但想必為兩個孩童請個大夫還是綽綽有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