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低頭看着小匕首。真讓人後怕。那些已經消失了的金色閃光。假如它們是閃電,那麼她不該在拿金屬刀具砍過閃電後還能留着小命。
不過,史詩故事的主角是不可能在這麼靠前的章節裡就完蛋的。
雲彩和半存都消散了。她們這才發現自己已身處高空中一大片開滿了辛夷花的空間。徙倚一眼就認出來,是霧辛夷,飄浮植物。一打眼看,看不到這些綿延如網格的花枝的主幹和樹根。但據說它們是有主幹和根系的。
“這是什麼?”雨火一見到這些花就哭喪起臉。一方面她飛得太少,見識不多,另一方面,平常旅人飛行的高度不夠,基本上飛不進這種由野生霧辛夷構成的空間。
“霧辛夷啦。我的家鄉就種這個。”徙倚安撫道。
“為什麼會在這裡嘛。”雨火甚至眼裡含淚了,“這真不是半存嘛。”
“不是。是野生霧辛夷。”徙倚說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她,隻能這麼重複。
她再次确定路線,帶着雨火往回飛,就像從未被半存打斷一樣。她們越飛越低,雲彩聚集,要下雨了。
雨火又不哭了。
她本就是情緒起伏大的人,剛才又被大吓一場。眼淚說來就來,又說走就走。但她還是面色陰沉,
看來她真的很難過。徙倚卻不怎麼難過,也不明白雨火為什麼難過。徙倚甚至覺得自己又帥氣又冒傻氣。
她帶着雨火降落在兔蘇地。雨點兒真落下來了。兔蘇地上本就沒有像其他環帶一樣蔥茏活潑的植物,隻有一大片石頭壓着一滿坑土和土下的兔蘇。在雨天,這裡是灰色的。
徙倚拍拍雨火的小羊和自己的時音鳥,感謝它們方才在高空中沒有失控,始終聽她指揮。她承諾一回三方塔就給它們很多好吃的,而後松開它們的繩子,打算和它們一起冒雨跑回去。
可雨火拉住了她的胳膊。
在灰暗的雨幕中,她倆的胳膊都濕淋淋地滴水。黃昏時刻,大多數暖岩都暗下去,泥窪裡的水在那排小房子的燈光中昏昏慘慘地晃着光。雨火說,“陪我待會兒。”
她的小靴子上沾滿泥巴,臉上全是泥點子,頭發絲貼着臉,純白的衣裙沉重地墜在肩上和腿上。烏雲好像壓在她頭頂。她站在藍樹驿站的溫暖保護裡卻好像站在深夜的荒原上。确鑿無疑,她就是徙倚在火爐邊認識的那個悲怆的女孩。
徙倚也沒穿什麼能擋在她們頭上的外套。
她拍拍雨火的肩。雨火又在沉默中大哭。徙倚真不理解這類激烈痛苦的情緒表達。然而,她認為自己還是理解悲傷這回事的。
雨火哭了一會,往泥地裡吹了口鼻涕。徙倚又拍拍她的背。
“謝謝你剛才救我。”雨火說,“謝謝你陪我。”
徙倚笑了起來,握住她的胳膊肘,“這有啥好謝的。”
“如果你遇到了麻煩,我也會拼命救你的。”雨火的鼻子裡還是有一大團鼻涕,“雖然,你有可能也遇不到什麼麻煩。”
“不用你報答,”徙倚立刻說,“萊爾達人就是該拿刀打仗的。現在沒仗可打,就好好保護朋友吧。”
她自認答得爽朗溫和,會讓雨火高興點,或者像以前一樣,被激惹得跳起來笑話她。但雨火咬着下嘴唇,盯着雨幕,又沉默了好一會。
她忽然挨到徙倚跟前,很小聲地說,“我是下一個荒之煙火的持有者。”
徙倚沒聽清,“你是什麼?”
“噓!”雨火緊張地示意,不知怎的,又往天上瞧,好像擔心雲裡有人偷聽,“我是下一個拿荒之煙火的。老霜旦是現在拿火的。”
徙倚立刻就想到夏季的霧焰遊戲,雨火高持着宛若荒之煙火的霧焰奔跑在夜色裡。
因為那個場景,她現在并不驚訝。“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