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劍客也快要活過來啦。”傾楸撫摸低矮的長黑樹葉的草株,“你看它蔫了一個夏天。它肯定也在等下雪。”
“非要下雪才能開始長嗎?”徙倚問。
“不是不是。”傾楸像給小孩擦臉一樣擦拭“雨垂”的晦暗表面,“下雪的時候黑劍客模樣最帥。”
這種回答也就他說得出。徙倚給剛埋進土裡的剪影草種子灑水。他又說,“最帥的還是冬領主。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銀花花的好大一樹。花期很長,同時開花結果,很霸道。”
“還有這個,你看。”他放下擦布,蹲下去撥弄一叢像蕨類一樣擁有精緻的卷須和細葉的小草。它很常見,開很多小碎花,漂亮但不大眼。“這是‘寒變’。天暖和的時候,它就是這個可憐的小樣兒。天冷了,你就等着看吧!”
也許他在故弄玄虛。為了搞明白他到底有沒有說實話,徙倚記下了“寒變”這個名字和它現在的樣子。
一霎風聲落蕩,他倆都被吹得眯起了眼睛。樹影之上,風急天高。徙倚開始期待輝淪河之冬。
他們工作結束,走在甯靜肅殺的秋日黃昏裡,回到驿站大樓。江葭從拱門下跑出來,頂着防塵土用的頭巾。她看到徙倚就來拉她,“過來吧你!猜一下誰來看你了?”
徙倚愣了一下,因為屏着呼吸,嗓門越來越接近氣聲,“我爹媽?”
“你姐姐!”江葭雙手拉着她的肩,尖聲大笑。
“阿萊芙!”徙倚也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這就要往屋裡跑。傾楸卻扯住她們倆,嚴肅、不可思議地搖頭,“你們瘋啦?這麼開心見她族人?你好不容易才從不喜歡的家鄉跑出來!”
傾楸也就比徙倚早半年來驿站。江葭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你才瘋了呢。來的人是她姐姐。在賢者之心當兵的那個!”
“賢者之心?”傾楸倒抽了一口氣,“我也要去!”
他們一道闖進大走廊。可是,江葭不像另外兩人一樣自由。他們才剛慌裡慌張地摸進大火爐廳,她就被老赤沙叫走了。
大火爐廳是驿站三方塔中最寬敞高大的屋子,每面牆壁都有幾十個大步寬,四面牆壁上共有十九個壁爐,壁爐裡火焰竄動,暖岩堆在牆角,發光植物擱在火盆裡,供人烘熱手腳。
商人、郵差、走方醫和漫遊者都喜歡這個大廳。他們将鬥篷挂起,坐在火爐邊翹起腳擎着煙鬥,等待被叫号泡澡。截道者端着酒罐和肉餅碟來往于火爐之間。徙倚在各族人的各色腦袋中找到了跟自己一樣的灰藍色萊爾達腦袋。
煙河沒有守着火爐,而是獨自坐在一堆暖岩旁。漆黑的煙鬥搭在她手指間。她扭着頭露着側臉,神情默默,即便在出神眼神也十分犀利,短發在一側耳後挂起,另一側則随意垂落。
徙倚深吸一口氣,拍拍衣擺,想飛跑過去,又覺得自己也該有穩重點,畢竟她這麼有派頭。傾楸仍緊跟在後,還陶醉地歎了一口氣。
煙河聽見他們,立刻轉過頭。
“喂,煙河。”徙倚擰緊了喉嚨大聲問候,以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