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覺不覺得這就是那倆老頭老太太串通好了來整我們的！”山鬼謠把手裡的瓢往地上一扔，另一隻手在嘴邊不斷扇風。

他說話時鼻音很重，因為他的鼻子早用布條塞住了。

他張嘴抱怨時，又吸入了大量令人不快的氣體，一連呸呸呸了好幾下，才緩過勁兒來。

雲丹與他隔了兩尺的距離，同樣鼻音很重地答道：“往好處想，現在玖宮嶺大半的藥材都在咱倆手裡照顧着呢，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們倆被耍了！”山鬼謠捂着口鼻，“本以為老師派我們來皞天殿，是來精進治愈術和協助救治同伴的，可結果呢？比茶園還大兩倍的藥圃，就我們兩個人澆水、施肥，每日挑着擔子山下山上地跑好幾趟，還不讓用元炁。我是沒什麼，倒是你每天面色發白的，我還得看着你，省得你一閉眼就昏過去了。早知道是這樣的懲罰，我甯願天天背石鎖！”

“倆石鎖在你手裡不也跟玩兒似的？‘訓練’和‘懲罰’，左師老師分得可清楚呢。”雲丹一邊舀水一邊道。

“豁？聽上去，你是一點兒怨氣都沒有啊？”山鬼謠抱着胳膊，半昂着頭，以左臉的下颌線對着雲丹。

“說到底，不還是因為我們私下過招嗎？要怨也得怨自己啊。”雲丹一邊澆水一邊道，“再說，經過這幾天的鍛煉，我的體能已經好很多了。”

“是嗎？那我看你也不需要每天兩顆粽子糖了，還給我吧。”

山鬼謠當真伸手，雲丹卻笑晏晏地問道：“咦？那不是你給我的賠禮嗎？”

——大年初一比試時，那顆擦着她頭發飛過的鬼塵珠，斬斷了她的發帶，她晚上照鏡子時才發現，吵着要山鬼謠賠一條一模一樣的。

山鬼謠不以為意：“你這發帶上有幾顆珠子，我便過幾年再還給你。”

“你！”

雲丹氣結于心，本以為不了了之，可第二天她再累得直冒冷汗時，山鬼謠遞過來一包粽子糖：“給你的。我弄斷了你的發帶，先用粽子糖抵債。”

少年倔強的臉色和内心的溫度截然相反，雲丹拈了一顆糖含在嘴裡，指尖的冰冷緩緩回溫。

她笑道：“遊刃大概想不到，他的小竈這麼快就開火了。”

山鬼謠心想：你怎麼就笃定是我找遊刃要的，而不是我那日下山時自己買的？你還真是自以為是啊。

——瞧她輕飄飄地四兩撥千斤，說笑兩句便繼續悶頭澆水，山鬼謠深感無聊，連個跟自己一起抱怨的都沒有，怎麼他身邊不是懂事兒的悶葫蘆就是悶葫蘆？

說起來，他的小跟班弋痕夕，這幾天在褪憶林也被折騰得雲裡霧裡的。

據弋痕夕說，他昨天才剛剛找到天淨沙老師在哪裡。至于怎麼找到的，弋痕夕捂着臉不願再回憶。

山鬼謠這會兒正在單手扶額，心想自己這邊也沒好到哪兒去。鐘葵老師每日不是在施展治療陣式，就是巡房問診傷員。她每天用來恢複元炁的打坐時間就算是休息，這麼個大忙人能忙裡偷閑地見他們一面，難得很。

上次見面時，鐘葵說：“治療陣式，需要大量元炁來維持，以你們現在的元炁，難以長時間施展。不過既然來了，就先從照顧藥材開始學習吧。”

然後，他們倆就在藥圃呆了七天。

七天！

整整七天，他們周邊都萦繞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

頭兩天，不狠狠地洗兩遍澡，都不好意思去蒸乾坤吃飯。後來他們倆幹脆讓弋痕夕幫忙送飯，三人每日一邊吃包子一邊交流近況，然後就近在藥圃附近的草舍裡簡單洗漱，把路上來回的時間節省給修煉和休息。

據弋痕夕說，現在其他俠岚朝他打招呼，已經不問“雲丹和山鬼謠去哪兒啦”，而是問：“嘿，你那倆水肥同伴呢？”

山鬼謠把關節捏得“嘎啦”響：“下次神墜試煉，别讓我碰到他們！”

——回憶結束，山鬼謠連深呼吸來放松一下都不行。

雲丹已經澆完了相鄰的那行藥材，行至行尾又繞回了他身邊。有了七日的經驗，他們倆現在已經能熟練掌握每日水肥的用量，不多不少地，把桶裡的最後一點水肥澆給最後一株藥材。

日落西山，雲謠收工後關上工具間的門，轉身便瞧見鐘葵在藥圃中慢慢踱步。

他倆對視一眼，連忙跑過去問好：“鐘葵老師。”

“嗯。”鐘葵點點頭，“還記得，藥圃的規定嗎？”

雲丹點頭：“卯時至申時，澆水施肥，酉時之前，需要将工具都收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