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嚏。”雲丹打了個寒顫醒來，才發覺自己在屋頂上睡了半夜，山鬼謠也醉倒在旁邊，睡得死沉死沉的。

“山鬼謠，山鬼謠！”她坐起來搖了搖他的手肘，卻聽到樓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連忙翻身落在露台上，推門進屋，青和也在這時敲開她的房門：“雲丹？醒了就快下來吃飯吧。”

“嗯。阿秋！”

青和正要轉身，聽到這聲刻意放輕的噴嚏，又轉頭看向窗戶：“你怎麼又忘了關窗？讓我看看。”

青和走近，俯身撥開雲丹的劉海，用額頭輕輕觸碰：“幸好沒發燒，一會兒我給你煮一碗姜湯，你趁熱喝。”

雲丹想了想，撒嬌道：“媽媽，我能不能要兩碗姜湯？”

青和意外：“嗯？平時你喝一碗都會剩半碗啊。”說着松開她，上下打量着，怕她真是病了。

雲丹眨了眨眼睛現編：“是這樣的，我們昨天晚上才到家嘛，路上吹了風，都凍着了。”

“那你隻要兩碗？當他們都像你一樣挑嘴，隻喝半碗是吧？”青和話說得嚴厲，面上卻是打趣笑話她的樣子。雲丹吐了吐舌頭，心想總算是混過去了。

青和摸摸雲丹的頭頂：“我去給你們熬姜湯，你收拾好了叫上弋痕夕和山鬼謠，一起下來吃飯。”

“好！”雲丹在房間門口目送青和下樓，聽聲數完了階梯數，正要去露台把山鬼謠叫醒，對面客房的門卻打開了。

山鬼謠在那邊門内，打開的窗台上放着一壇酒和兩隻酒杯。

他臭着一張臉，朝雲丹扔過去一團毯子。

“哎！”雲丹被毯子埋住，扯下蒙頭的毯子瞪向山鬼謠，他卻擰着眉頭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教訓道：“下次逃跑，記得别把東西落下，我可不會再幫你兜底。”

“你！”雲丹正想反駁，卻想起這是在家裡，當即望向樓梯，生怕驚動樓下的青和。

她回眸，注意到山鬼謠眼下有淺淺的烏青，才記起昨晚是自己拉着他說了一堆胡話，連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清楚。他沒有丢下自己，而是陪自己呆在屋頂已經夠仗義了，至于沖她丢毯子和幫她收拾毯子這兩件事，就算扯平吧。

雲丹消了氣，擡眸問山鬼謠：“你聽我說了那麼多話，我替你要了一碗姜湯，算不算扯平了？”

半道陽光透過堂屋的圓形冰裂紋木窗投進來，地上的影子被無限拉長，雲丹站在暗處，而他在陽光裡，一雙瞳孔清明透亮，世界上最純淨剔透的琥珀也無法類其光芒。他雙眼一閉一張，胸中似有萬語千言，但也在一呼一吸間消弭溶解為一個簡單的答案：“算。”

雲丹展顔微笑，山鬼謠卻移開了視線。

遊刃在樓梯口大聲叫喚：“醒了！醒了！十一醒了！你們快來啊！”

【二】

遊刃坐在床邊，将十一扶在懷裡坐着。青和端進來一碗湯藥：“我早前存了些三生草化的水，喝了它可以祛除零力。”

遊刃道了謝連忙接過來，一勺一勺地喂十一喝下。十一喝得急了被嗆到似的，咳了好幾聲。

山鬼謠依舊倚靠在門邊，弋痕夕在他身側，雲丹立在青和身邊。遊刃已經介紹他們和十一認識，十一也知道是他們救了自己，連着道了好幾聲謝。

或許是因為被零附體了許久，他的眼下仍有一些烏青，像是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休息，整個人也恍恍惚惚的，沒什麼精神。

山鬼謠瞥向堂屋中的漏刻，卯時将過，算上返回玖宮嶺的時間，他們現在就得出門了：“既然十一醒了，遊刃，你照顧他，我們還有些事要辦，先出去一趟。”

弋痕夕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右手握拳捶在左掌心：“對了！我們下山是為了買紅紙的，現在……要去哪兒買呀？”

十一撐着坐直身體：“紅紙？我家就有啊。”

雲丹奇怪道：“你家？昨天把傷打跑後，我們幫忙收拾了院子和屋子，并沒有看到有紅紙啊。”

十一堅持道：“我可以做。”

青和連忙道：“不行不行。你還沒好利索呢，不要勉強自己。雲丹，你帶着弋痕夕和山鬼謠，去鎮上集市買一些就行了。”

雲丹正要答應，十一泫然欲泣，很委屈地說道：“青嬸，連你也不肯照顧我們家的生意了嗎？”

“我……”青和頓了頓，柔聲哄道，“怎麼會呢，青嬸以後新釀了酒，都用十一做的紅紙寫酒名，貼在壇子上可好看了，紅豔豔的，過了很久很久都不會變色呢。隻不過你要先養好身體，好不好？”

十一扁着嘴，正要放棄，又忽然擡頭，聲音更有力地說：“我好了，我真的好了。青嬸，你就讓我回去吧。”

青和還要再勸，卻被雲丹拉住了手腕。

“怎麼了雲丹？”青和感覺到雲丹的手很涼，用空的那隻手覆上雲丹的手背，又發覺她的手在微微顫抖，連忙轉身細看：“雲丹？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發燒了嗎？”

雲丹用力挪開自己盯在十一身上的視線，面向青和擠出微笑：“媽媽，你就讓十一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我們送他回去，你和遊刃一起去買菜做飯好不好？我中午想吃你做的牛肉丸子。”

“啊？”青和微怔，用手背貼上雲丹的額頭，又定定地看了她許久，“你真的沒事嗎？”

雲丹面色蒼白，卻笃定地點了點頭：“沒事，你放心吧。”

遊刃還想說什麼，山鬼謠卻搶先開口：“遊刃，既然十一醒了，你還不趕緊去采買？今天是除夕，遲了店家就關門了。”

遊刃一愣，看了看十一，再看看山鬼謠和雲丹，見兩人都在給他使眼色，雖然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但他們都比他聰明機靈，聽他們的應該不會錯：“好吧，我這就去，你們把十一看好了，别讓他累着。”

弋痕夕心想不吃飯嗎？可是他們好像都忘了這回事兒了，隻好點頭：“嗯。”說着上前牽過十一，山鬼謠和雲丹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去，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

山鬼謠低聲問：“是它嗎？”

雲丹點頭：“是它。十一堅持要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有一道紫色光芒，而且，他身上有很微弱的、一閃而過的零力。”

山鬼謠“呵”了一聲：“這次，我一定要弄清楚傷的零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人進入桃花林，眼看将要到“陽春三月”的小院子，山鬼謠手心聚炁，鬼塵珠蓄勢待發，他高聲喊道：“弋痕夕，松手！”

弋痕夕雖然心中奇怪，但對山鬼謠的話有下意識的信任，他一邊疑惑一邊松手，還未轉過身體便瞥見數道金色的元炁朝十一襲來，而十一的眼神驟然變得兇狠，額上一圈零印，顯然是被零附體的樣子。

弋痕夕連忙使出月逐後退躲開，鬼塵珠在山鬼謠的控制下連線成面，欲形成結界将十一困在其中，但結界還未結成完整的方形，隻見十一悠然轉身，眼神不屑地伸出一根手指，結界便随着他的觸碰瞬間化為星點，漸漸被他周身散發的紫黑色霧氣吞噬。

傷也不裝了，借着十一的身體，用它自己的蒼老音色同他們對話：“俠岚，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山鬼謠在十一的正面，眼神漠然而兇惡，不答反問：“你作為一個零，居然可以吸收元炁？”

傷仰頭笑道：“哈哈。是啊，你終于發現了。你們對我所有的攻擊，都将被我拿來當作對付你們的力量。換句話說，你們越強，我的反擊也越強。俠岚，你們能拿我怎麼辦呢？”

弋痕夕雖然也想問和傷一樣的問題，但在發現十一體内是傷後，他立即擺出應敵姿勢，守在十一左側，與雲丹和山鬼謠形成三角形的包圍圈。聽到傷如此說，弋痕夕慌然大悟：“怪不得昨天遊刃為你療傷，花了那麼多的元炁，原來都是被你吞了！”

“是啊。現在的我，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強大！”傷說着雙手一揮，自額頭零印朝山鬼謠轟去一個巨大的零煞，同時手心朝左右兩側的雲丹、弋痕夕也各扔出一個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