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跟白凝說話了?如何?”
鞏歡停好了車,過來就看見虞香和從白凝面前微笑着走開。
鞏歡是虞香和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虞香和十五歲被送到國外了,兩人的聯系也沒有斷。
她太清楚虞香和對嚴榮這一家人有多厭惡。白凝和嚴婕結了婚,也就成為了這一家人裡的一份子。
虞香和會與白凝聊天,不過是為了打探白凝。
虞香和與鞏歡并肩往莊園的某一處角落走。
這小莊園是嚴榮五年前買下的,位置在半山腰,風大,空氣清新,即使靈堂那裡烏煙瘴氣的,莊園背風的角落裡,風吹走了一切煩悶和硝煙。
虞香和背靠着倚在大理石欄杆,任由風将她的發絲吹得揚起,她冷眼望向遠處靈堂前的人來人往,眼神沒了方才和白凝說話時的溫柔,淡淡的,像睨着一群無關緊要的死屍。
“挺會哭的。”她回道。
“會哭?”
鞏歡疑惑,這算什麼打探?
會哭很特别嗎?
虞香和腦海裡浮現出白凝顫巍巍哭泣的模樣,微聲說:“嗯,看上去愛慘了嚴婕。”
鞏歡嗤笑了聲,擺了下手,“得了吧,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是嚴婕追人家追了兩三年,期間白凝看都沒看她一眼,要不是白家那邊資金出了岔子,急需要補救,白凝會跟她結婚?”
虞香和笑着,“所以你說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呢?”
鞏歡猜測:“因為‘克妻’的名聲纏上自己,擔心以後結不了婚?”
虞香和搖了搖頭,“她給我的感覺不是會擔心這種事的人。”
鞏歡颔首:“也是,這年頭誰還在意這個。”
“那是為了什麼?”她不解地問。
随着問題,白凝眼尾潤紅、滿目星光、梨花帶雨的模樣再次顯現在虞香和眼前,而這隻是表面。
她看到的白凝,是平靜克制,周身散發着淡淡的疏離。
虞香和眼尾不由地上挑了下,視線從遠處收回,轉身,側倚在欄杆上,半垂眸,分析道:“現在這種情況,她總得營造出愛嚴婕的樣子,不然‘克妻’的名聲已經傳出來了,暫時找不到新的家族聯姻。能走到聯姻這一步,說明白家目前遇到的情況很棘手。她不死死抓住嚴榮這根繩子,白家斷了的資金怎麼補?”
鞏歡“哈?”了聲,“演的啊?那看來這白大小姐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麼單純,她也挺有頭腦的嘛。”
“噢對了!她做會計的,應該蠻會算計的。”
虞香和笑笑,不知鞏歡從哪把會計和算計聯系在的一起。
白凝的名字,虞香和三年前就知道了。因為知道嚴婕有追她,所以虞香和有托鞏歡調查過一次。嚴家接觸過的所有人,她都調查過。
想到之前調查到的信息,虞香和道:“我記得她是被白家領養的?”
“是呀,白家最開始懷不上孩子,就去福利院領養了白凝,後來領養白凝的第二年,他們夫妻倆就懷孕了,此後又生了兩個孩子。有親生孩子也沒有把白凝送走,不是說明白家夫妻倆很疼白凝麼?我沒怎麼接觸過她,所以我就以為白凝會是那種被寵溺到很單純的大小姐。”
“不送走不代表疼她,也有可能是為了保全名聲。這種位高權重的掌舵人,最要體面了。況且,有了親生的,對領養的關心哪怕再周全也總會少。”虞香和道。
“要這麼說的話,白凝不簡單,以後你除了防夏憶秋和嚴榮,她也得防着點。”鞏歡說道。
虞香和輕輕“嗯”了聲。
心裡卻在想:防白凝什麼?哭嗎?
那是得防着點,畢竟還從沒見過有人這麼會哭。
遠處的哀樂傳到角落,鞏歡忍不住笑:“就是沒想到,嚴婕忙活這麼久,剛結婚,人就死了。”
鞏歡幸災樂禍,“你剛才去見夏憶秋,她看到你回來,臉色是不是很難看?你沒在她面前犯犯賤?”
虞香和淡聲:“犯了。要不是為了維持她‘慈母’的人設,恐怕要撕破臉,手撕了我。”
“唉,都說咱倆一塊進來了,結果我接個電話你人就沒影了,害我都錯過這麼精彩的畫面。”
虞香和:“晚上請你喝酒。”
“得嘞,剛好慶祝一下。”鞏歡應了聲,繼續笑着道,“要我說這就是報應。”
虞香和彎翹的睫毛輕眨,望向靈堂在的方位,斂眸不語。
如果這是報應,那會不會讓她等太久?
十三歲,虞香和母親虞茉莉得病去世。當時姥姥在國外的養老院修養,其他的親人也都在國外。國内,虞香和身邊隻有嚴榮。她以為之後就要和嚴榮相依為命了。卻沒想到母親去世半年後,嚴榮帶回了夏憶秋,同時還有一個叫嚴婕的女孩。
嚴婕比她大。
那個時候她才得知,嚴榮與母親在一起前和夏憶秋交往過。兩人分手後,夏憶秋瞞着嚴榮生了一個孩子,而嚴榮則和母親談了戀愛,還步入了婚姻,生下了她。
母親過世後,嚴榮偶遇了帶孩子的夏憶秋,便決定接母女倆生活在一起,同時也給虞香和找個可以照顧她的後媽。
這樣說,嚴榮是個很負責的人。
但上面這個版本是嚴榮流傳在外的。
虞香和最開始是信的,因為夏憶秋在家的一年裡,對她的态度極好,嚴婕隻是在玩耍時不小心打到自己,夏憶秋都會教訓嚴婕給自己道歉,買來什麼東西第一個都是先給她。仿佛她才是夏憶秋的親生閨女一樣。
周圍所有人都說夏憶秋是個好後媽,好夫人。就連母親這邊的親戚,都誇夏憶秋,誇她人好,放心讓她帶虞香和。
虞香和也從最開始的抵觸漸漸變為順其自然。即便嚴婕總是欺負她。
可隻過一年,外面不知怎麼就傳出虞香和讨厭她們母女,每天撒潑打滾發脾氣要趕她們走。說她總是欺負嚴婕,不論家裡得了什麼,都先要給她。她不要了,才輪到嚴婕。
虞香和在外面的名聲,成了驕縱千金。
她當然不是這樣。可外面有關她不好的聲音越來越多,夏憶秋母女則與她相反,名聲越來越好。
當有次她撞見夏憶秋和衆多婦人坐在一起,面上是聲淚俱下的為她說好話,實則旁敲側擊做實了虞香和為人惡劣後,她才終于恍然明白,夏憶秋用計把她推上了風口浪尖。夏憶秋所做的一切,是在捧殺她。
當她去找嚴榮,得到的卻是嚴榮要把她送出國的決定。
那時她以為嚴榮是信了外面的傳聞,還力争了幾句。後來當嚴榮将虞家在國内的産業改名為‘榮光’時,虞香和才後知後覺,她這個父親,打了一手好算盤。
後來經過調查,哪有什麼分手?不過是嚴榮為了錢騙婚。在與虞茉莉在一起時,他和夏憶秋一直保持着聯系,就連虞茉莉的死都和他們有關。
在外面,嚴榮他們還是心地善良、待人和善的成功企業家和賢内助,以及聰明伶俐、有商業頭腦的嚴大小姐。
而她,是人人喊打的蠢貨二世祖。
虞香和轉過身,山間的綠叢在眼底燃燒。
他們的惡心,除了她身邊親近的幾人,就沒人知道了。
如果可以,她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人。
而辦法,就是把他們……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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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光集團的長女意外去世,葬禮舉辦的那叫隆重。
過程對于鞏歡與虞香和來說,繁瑣冗長的有些無聊,不過就當看熱鬧了。
終于等到下葬這天,在葬禮即将結束時,虞香和掃了一眼在墳前悲鳴的嚴榮和夏憶秋,視線收回,給鞏歡了一個眼神告别後,手揣在褲子口袋裡離開了現場。
她到了另外一處墓區。
她站在虞茉莉的墓前,獻上了一束粉百合。
沒有言語什麼,隻是多看了幾眼墓碑上的照片,又靠着墓碑緩緩坐了下來。
倚靠在墓碑上,就像是在用她的眼睛替虞茉莉看這個世界。
一直到那邊的墓區哭喪聲漸漸消失,虞香和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站在驕陽下,發絲被風吹得飛揚,她對墓碑上的照片勾唇笑道:“媽,等我。”
回應她的,是風溫柔輕拂過臉頰。
等待虞香和下山,送葬的車都已經走了,隻有她的車孤零零停在路邊。
她站在車邊,沒着急開門,而是眯眼望向下方山路。
路上有一個正在移動的人形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