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世子最近鐵樹開花了,說不定今年就要傳出喜訊呢。”
“啊?”
陶知春看了蘇幼儀一眼,頓了頓,“我知道你很震驚,但是别隻給這一個回應好嗎?”
“啊?”
不能怪蘇幼儀隻說一個字,這件事确實太驚人了,這件事甚至比江遲安有個外室還要罕見。
......
“難道是郡主?”半天過去,蘇幼儀隻想到這一個人。
“怎麼會是郡主?那日春宴,世子幾乎和當衆扇她巴掌沒區别了,難道這是因為喜歡她?!”
二人陷入沉思。
“那還能有誰?”異口同聲。
“你娘去宮裡竟然隻聽到這一句?皇後娘娘沒說些别的?”蘇幼儀簡直太好奇了。
“皇後娘娘隻說還沒确定下來,不好說出去。”
“這不是吊人胃口!”
“這就是吊人胃口。”陶知春見蘇幼儀徹底被這件事拉走了心思,臉上不再像先前那樣苦兮兮,她搖着扇子往椅子上一靠。
“鐵樹開花啊,你日日在郡王府,竟然一點沒發現?”
“我在郡王府住着,又不是在兄長眼前住着,好些日子才見一次,這些我怎麼會知道。”
蘇幼儀抿了一口茶,“再說了,兄長此人深不見底波瀾不驚,就算是每天看着,也很難猜出他的心思。”
隻聽走廊裡有人交談聲響起,陶知春連忙跑到門口開了個門縫相對面看去。
蘇幼儀緊随其後。
二人一上一下兩顆腦袋擠在門縫裡悄悄張望。
“哎?不對啊,剛才隻瞥了一眼,感覺長得還可以,現在仔細看看,怎麼感覺臉不對稱?”
“哪個哪個?”蘇幼儀急切問。
“藍色衣服那個。”陶知春眯起眼睛仔細看,“剛才沒發現,這人的左邊臉怎麼像是被打過還沒好利索是的?”
蘇幼儀在好幾個人裡找着藍衣服的人,視線緩緩往上移。
......
是他?
“幼儀,你看到了沒有?就是藍色衣服,左邊臉有些腫起來的那個。”
......
“看到了。”
就是春宴那日貿然闖入女眷這邊兩次的男子。
就是最後一次恰好被江遲序抓了個正着,被蒼許拖走的那個。
就是害得她差點被兄長誤會的那個。
蘇幼儀一下子把門關上。
“知春,這人你還得考量一二。”
“啊?你認識他?”陶知春道。
蘇幼儀搖搖頭,“不認識,但是春宴那天他故意闖入女眷這邊兩次,所以我對他有印象。”
這下換做陶知春愁眉苦臉了,“怎麼辦,這婚約我母親已經給我定下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這麼一個登徒子,我怎麼嫁啊......”
“先别急,知春,你們婚期定在冬天,還有餘地。”蘇幼儀頓了頓,垂下眸。
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就這樣,二人各懷心事散去。
蘇幼儀再次坐上馬車,往郡王府去。
靈娘的事情要和江遲安問清楚,還要準備皇後娘娘壽辰的賀禮,她此時心亂如麻。
她仍懷着希冀,期待這件事是個大烏龍,靈娘和江遲安沒有任何關系,她與江遲安的婚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麼多年來江遲安對自己都是真心實意。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她想到這半年來奔波在府外許久才露面一次的江遲安,想到靈娘頭上那隻兔子玉簪,想到她耳朵上墜着的絹花,還有腰間那枚和江遲安送給自己的那枚一模一樣的平安符。
水仙香氣又向她襲來,她強忍住惡心想吐的感覺。
心事重重,回程極快,白日裡還是豔陽天,到了午後已經陰雲密布,春雨就要來了。
蘇幼儀來到江遲安的住處,隻有幾個嬷嬷在掃院子。
“嬷嬷,遲安兄長今日回來了嗎?”
嬷嬷笑着答,“回來了,回來了,小公子去了郡王妃那裡。”
蘇幼儀又來到郡王妃的院子,站在門口徘徊片刻,不敢進去。
她知道江遲安在裡面和郡王妃在說些什麼。
他在央求着提前婚期。
難怪,難怪前一陣子江遲安三番兩次勸她提前婚期,靈娘的肚子已經三個月,要是等到她與江遲安臘月成婚後再接回來,孩子都三個月了。
孩子這麼大再入府中,靈娘和孩子恐怕都要遭非議。
江遲安不想她們母子受委屈。
而那時候她在想什麼呢?期許、羞澀,甚至不懼怕提前婚期會帶來的一系列麻煩……
在蘇幼儀看不到的角落裡,江遲安已經長大了,像個男人那樣會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了。
還有當面問他的必要嗎?
蘇幼儀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問自己。
這件事戳破後,她還有别的退路嗎?
這令人作嘔的妾室茶,就要這樣灌入喉中嗎?
蘇幼儀轉身離開,回到築春閣。
走得太急,她氣喘籲籲坐下,把桌上的絹花、首飾盒裡的玉钗、鏡子上的剪紙、窗前擺着的陶瓷小燈......
許多許多,全部收到一個大盒子裡。
“桃溪。”她咬了咬唇。
“小姐......”桃溪早已哭得稀裡嘩啦。
“幫我收起來吧。”她又往裡扔了一紙信箋,這是江遲安最初出府學習的時候寫給她的。
他說他在府外枯燥得很,十分想她。
他說府外沒有别的朋友,誰都沒她有趣。
桃溪哭着去做。
青梅竹馬這些年,江遲安确實很了解她,她知道自己若是知道他有外室一事,這婚事恐怕難成。
所以他藏着掖着,想成婚後再讓她知道這件事。
用心良苦,赤誠之心,但不是對她蘇幼儀。
像是骨縫裡橫沖直撞長出尖刺,她每收拾一件東西,都會倒吸涼氣痛上許久。
“小姐,老夫人差人來喚你過去。”桃溪擔憂看向自家小姐。
她看着蘇幼儀瘦削的背影,原本挺直了的脊背此刻有些彎,好像被千斤重的心事壓住,累極了。
“這就過去。”
從前每每去見老夫人,她總帶着些期待,或許不知道哪次,老夫人就會對她改觀。
次次期待次次落空,锲而不舍。
但是這次,她累了,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十年來,浪費了多少心血在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她愛琵琶,但是為了讨京都人的認可,她改學了古琴。
她不喜歡逢迎,但是為了郡王妃臉上有光,每每宴會上周旋在各家主母跟前,隻為了他們那句真假摻半的‘郡王府真是有情有義’。
她不喜歡練那些端茶倒水的功夫,但是為了緩和老夫人的關系,乖乖吞下刁難,獨自來來回回走在鶴鳴堂院子角落裡。
她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門卻忽然被推開。
“幼儀!”是江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