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4的面孔是空白的,她是一名純粹的NPC,她沒有名字,她隻有代号。
她的設定是一位親切和藹的保安阿姨,阿加莎每次經過校門,她都會迎上來和阿加莎打招呼。
哪怕就算如此,阿加莎對她的印象也不深,玩家對她的印象更是近趨于無。
比起學校裡面數不清的姣好面容與美好名字,她如這個世界而言,隻是落入海裡一滴水。
“是我!是我在寬恕你對我的冒犯!我知道你不了解我的痛苦,所以對我大放厥詞!那我讓你體驗一下就好了!”
她擲地有聲。
“孩子,你認為那是罪證嗎?”
那不是,不如說那是她覺醒的标志。
親切的反面是懦弱,覺醒後,她學會了拒絕,也學會了反抗。
何英曉無言以對。
“如果你能摧毀我的話,盡管來吧,我不懼任何苦難了。”
2344松開她的手,将何英曉佩戴着手壞的那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猜想,你能夠使用綠色的某種文字,那個東西可以消除出現的怪物,對吧?就像你處理掉他和我的深坑一樣。”
何英曉無法動彈。
在經曆了那個可怖的時刻之後,她完全理解了2344,以至于她現在頭還有些嗡嗡作響。
很多事情,隻是大家閉口不宣的秘密。
何英曉沒有受到侵害,不代表她沒有被騷擾過。
那些過往就像雪花,在一刻撲了上來,讓她喘不過氣。
當時是什麼感受呢?難以置信、不知所措、難堪、自卑、厭恨,以及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做出更好的反應?
但什麼是更好的反應呢?
反抗嗎?咒罵?還是像2344一樣?
她不知道答案,而原本也不應該有這個問題的。
心髒跳得一下比一下重,傳入耳裡的呼吸聲讓她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剛剛那人的。
她的眼睛,再次重重地閉上。
再次睜眼是雪白的天花闆,旁邊儀器的聲音滴滴答答,熱鬧不已。
見何英曉睜眼,餘溫立刻湊了上來:“姐,你沒事吧?剛剛都怪我,我破解紅色代碼的速度慢了一點,所以綠碼傳輸不及時,下次肯定不會了。”
何英曉沉沉地呼吸着,沒有回話。
剛剛在遊戲裡,她好像也是這樣呼吸着的。
“姐?姐!”餘溫見她不語,用在她面前揮了揮。
“你不會魇住了吧?振作一點!我們已經修複30%了!很快就可以結束下班了!”
她推了推何英曉,而後者的反應是眨了眨眼。
2344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她的代号和何英曉的工号是一樣的,都是2344。
何英曉也是一個親切的人,時常和人打招呼,對下屬親近,在遊戲裡都會不由自主和人交好,勸說她們堅持。
她所經曆的那一切,會不會自己也在某些時刻經曆過?
她所遭受的那一切,會不會自己隻是一個幸運的翻版,所以現在還好好的?
好沉重。
何英曉眼角掉落一滴淚,平躺的姿勢讓淚珠更快地泯入儀器枕裡。
餘溫看着何英曉這個樣子,她不在遊戲裡面,但此刻她也知道,何英曉不能繼續進行工作了。
她被困住了。
在她們這個行業的黑話裡是這麼說的,指的是修複者因為過于共情遊戲裡的數據人,對現實生活産生負面情緒過多,無法做出應有的反應了。
“姐姐,”餘溫唯一能做的隻有溫柔地握住何英曉的手,手掌溫度适中,手指處有常年使用鍵盤的繭,“好好休息。”
餘溫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觸及指尖的繭時,這是何英曉的第一個反應。
何英曉在遊戲裡待了好幾天,但現實裡甚至都沒到下班的時間。
餘溫讓她早點回去休息,自己一會兒幫她打卡,不要操心過多的事情。
今天正好周五,算是連續休兩天半了,對于社畜而言,已經是很珍貴難得的兩天半。
以往這個時候,她會很開心地點一些工作日舍不得點的外賣,大吃一頓,和親朋好友打打電話,回到家裡幸福地撸貓。
哪怕她身處在一個小小的房子裡,她也不覺得有壓力,她覺得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工作更要緊。
因為着眼于現在,之前的疼痛沒有得到療愈,就這樣被擱置着。
擱置到現在,已經無法逃避,必須面對了。
何英曉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坐在電腦桌前,她養的小貓呼噜呼噜地趴在鍵盤的旁邊,尾巴一甩一甩的。
她一手撸着貓,一手打開了遊戲論壇。
她很少會去看遊戲反饋,基本上有活就幹活,了解的也是主要人物,除此之外的其他NPC也不重要。
有怪自然就殺怪。
遊戲論壇上有個[bug反饋]的分界面,她雙擊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