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這孩子啊挺好,能立能達,有禮有度,不管你喜不喜歡,外婆是挺喜歡。”
“外婆,你是要慫恿我戀愛?要是被老晉知道,又說我大逆不道,說你慣縱放任。”
“你是想戀愛了?”
“外婆!”玉明月又嬌又羞。
外婆朗朗笑着,“我看他懂人。”
“外婆,他那麼壞……”
那天在公交車還吻我了。
玉明月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外婆笑着連連擺手,“不說了,不說了。”
“老晉、老慕馬上就要來了。”玉明月靈機一動,用粉筆自制一塊“閑人免進”紙牌挂在門上。
玉晉志、慕芳華同乘一輛車到了庭院外,生生被紙牌擋住。
隔着庭院栅欄,玉明月聽到老慕的聲音,“媽,梅姨。”
外婆嘴上責令玉明月趕緊去把門打開,心裡完全是由着她的心願,而且知道她不會輕易把門打開,慢悠悠地在庭院中散步,等着玉晉志出聲,看他能說些什麼。
玉晉志對玉明月向來管教很嚴,如果說管教孩子有三不準,玉晉志在教育玉明月的問題上就有若幹個不準。
外婆從心底不贊成他采用一切從嚴的強權教育方式,跟領導工作一個模式。
外婆連續十二年榮獲林城表彰特級人民教師稱号,在教書育人上,她最有心得。
但因為玉晉志有身份、有地位,人也是大人,而且幾十歲了,外婆雖然不贊成他的教育方式,但也不好過多插手幹預。
玉晉志在庭院門外像個孩子似的喊着:“媽,你給我和芳華開開門吧!”
庭院門鎖裡面一層被玉明月鎖上,遲遲不開,慕芳華在一旁看着,知道有外婆維護,玉明月才敢這樣有恃無恐在他們面前任性胡為。
司機在身後車上看着,一般這種情況,隻要玉晉志或都慕芳華在老太太面前服個軟,就能進門了,但每次都要這樣僵持許久。
慕華芳不能讓丈夫在孩子面前低頭,好言好語求外婆:“媽,你先把門打開好不好?我跟晉志還沒有吃餐呢,再餓下去,萬一暈了呢,你舍得讓你女兒暈倒在自家門口?”
外婆根本不理會。玉明月悄悄向外婆豎大拇指,“看見沒有,我性子像誰?外婆您千萬不要相信,他們兩個夫妻同心,一夥的,騙你把門打開,我就遭殃了,他們進來,哐哐哐,肯定得向我來兩耳巴掌,就憑老晉那手腕,把我小臉打歪了,不說找王抽風那樣的,就是找李癫瘋、王麻子那樣的,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
“王抽風?”
不是王乘風嗎?
玉明月笑了笑,“我剛給他想了個新名字。”
“哦哦哦。”外婆明白,向庭院大門走近兩步,隔着栅欄朝門外面說:“時間還早,九點前用早餐也不會把人餓暈倒。你們先等着,我這就讓梅玲給你們做,你們想吃什麼哨子的?有香菇肉絲的,有辣子雞丁的,還有清湯素味的……對了,之前冰箱裡還剩有些羊肉,是我專程讓人從水城帶來的。”
“媽,你不會讓我和晉志端着碗在外面吃吧?”
“委屈了?月月還那麼小,其實也不是小,她現在成年了,你們成天這不許她,那不許她,她委不委屈?”
“媽。”慕芳華及時檢讨錯誤,“叫月月去跟俊傑吃飯那事,也不完全是像她說的那樣是叫她去相親,隻是讓她稍微收斂一下性子,你看她……我又哪能真讓她去相親。你在電話裡批評了我們,現在還不給開門,那有你這樣護着她的,我才是你女兒。”
“還知道是我女兒。”外婆訓小孩似的,“你們一個個教育孩子簡單粗暴,毫無意義,更不要談正确引導孩子。”
“是是是。”慕芳華認錯,“媽,這事千錯萬錯是你女兒我的錯,年底公司事務忙,我知道他們吃飯的事,但沒有及時抽出時間來管理,這回我是真的錯了,媽,你就讓我和晉志先進屋吧,人家小黎還看着呢,他也沒有吃早餐。”
“哼!”玉明月生氣地站上前,想一吐心中委屈,看到老晉,又蔫巴的不想說了,知道也不能一直這樣鎖着門,磨叽會兒,不看僧面看佛面,估計梅姨也快做好了早餐,外婆恰好軟了口,問她:“月月你看,是讓他們在外面吃好呢,還是進屋來吃好,還是隻讓你黎叔一個人進屋來吃?”
黎叔是司機黎成貴,主要負責慕芳華出行。
如果把黎叔放進來吃,把老晉、老慕留在外面端着個碗,跟讨要飯似的,肯定不妥,玉明月解開門鎖。
門還沒有完全拉開,外婆先拉着她回屋,邊走邊對屋裡的梅玲阿姨說:“兩份清湯素味,一份羊肉。”
玉晉志、慕芳華進到院子裡,對看一眼,自然聽得出兩份清湯素味是他們的,那份羊肉自然是給司機小黎的。
慕芳華無奈沉了口氣。
梅玲阿姨遵照外婆的吩咐備好早餐,兩素一葷。
素粉裡面就是白湯白粉,加兩片青菜葉,一清二白,而羊肉粉裡許多羊肉,司機小黎坐上桌看到這情況,根本也不敢動筷子。
玉明月和外婆吃一樣,辣雞子面,色香味俱全。
外婆坐上桌招呼小黎,“趁熱快吃啊小黎。”
司機看了看玉晉志和慕芳華面前清湯刮水的湯粉,拿起筷子始終不好動手。
玉晉志端起碗,招呼司機,“吃吧,趁熱快吃吧。”
司機雖然動了筷子,卻如鲠在喉,最怕來這楓橋鎮。
“媽,你吃我的。”玉明月換過慕芳華面前的湯粉。
外婆雖然不說什麼,但還是很欣慰:我疼你,你疼我女兒,對廚房裡的梅玲阿姨說:“那把姑爺的也換成帶肉的。”
吃素也沒有關系,但外婆怎麼安排怎麼聽,玉晉志隻好聽從,讓梅玲加了辣雞,又加了羊肉,“媽,今天我來、是來接月月回去。”
“誰說她要回去。”外婆一句話把人問住,“你們看看院子裡的燈籠,這是昨天月月跟梅姨一起挂的,她在林城能享受到這樣的快樂,吃好了都跟我去院裡看燈籠。”
“外婆我吃好了。”玉明月積極響應,扶着外婆去院子裡,伸出胳膊,手腕上就有一道淤青。
外婆這也才注意到,隻怕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留下的,借機把玉明月胳膊拿給玉晉志、慕芳華看,“孩子就要讓她在外面多活動,不然幹點活也不會,挂個燈籠都能摔成這樣,這還不是你們限制造成的後果,凡事矯枉過正,适得其反。”
玉明月聽得兩眼眨巴眨巴。
到了院子裡,賞着滿院燈籠,外婆又說:“你們看,還貼了窗花,這不就是過年的氛圍,在林城你們能讓她弄?孩子們都長大了,不要總是想着去管她,限制她,你越限制,她越掙紮,你越難管,結果一個家整日雞飛狗跳。”
玉晉志在外婆面前隻能深刻反思,不僅司機最怕來這楓橋鎮,玉晉志也怕來這楓橋鎮,但又不得不來。
玉明月悄悄抿笑,陪在外婆身邊,聽外婆繼續對老晉、老慕訓話:“一棵樹上結出的果子大小都有分别,月月和慧星,各有各的長,各有各的短,你不能同一标準來要求她們,你說是不是?”
外婆專問玉晉志,玉晉志點頭。
“别的我也不想多說,就拿高考的事來說吧,月月是不是比慧星多考不少分數,也沒見你們給她表揚、鼓勵,這就是你們的不對。”
對這事外婆一直存有意見。
尤其玉明月到了學校,在電話裡告訴外婆她是坐火車到學校報到的,還說了關于豆豉回鍋肉的事,外婆聽了又氣又心疼。
隻有外婆知道,她最不愛吃豆豉。
因為她不愛吃,外婆從來不做,也不吃。
事情已經過去小半年,玉明月差不多都翻篇了,外婆還在替她心疼,雖然是她偷改了志願,但在兩個孩子之間,玉明月一直是受冷落的一個。
現在有外婆撐腰,玉明月酸溜溜的内涵,“外婆,事情都過去了,反正對這些事情我都已經習慣了,您就不要再說他們了,氣壞了身體。”
她這樣說,外婆更氣,瞪了眼玉晉志。
玉晉志虛心聽着,但隔着三米都能感受到周身散發出的壓迫感。
玉明月躲到外婆身後,“外婆,看吧,不能說。其實我和姐姐最大的不同,不是待遇不同,是我不會像她一樣,不管受了什麼委屈都不吭聲,然後自己躲起來哭。人前,我給你們做足父母的體面,要成績有成績,要乖巧溫順,我出門逢人就問候叔叔、阿姨、伯伯、嬸嬸,從小到大不忤逆老師、不呼朋喚友、不拉幫結派,不與人鬥毆争吵、不仗着家裡有錢奢靡,更不丈着你身份要武揚威……可我不管怎麼做,你們都還是不滿足!人以群居,我結交個朋友你們就以為那是我戀愛了。你們上學的時候就沒有結交過異性朋友,全是同性?”
“你……”
玉晉志明顯壓着火氣。
玉明月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把心裡委屈通通說出來,“從小到大,你們樣樣标榜我,樣樣管着我,像看犯人一樣,我隻是想要一點像茜茜那樣的自由,你們就說我不聽話。你看許伯伯,他從來不像你們一樣管許茜。”
“好。”玉晉志好聲好氣,“今天我們先回家,你之前說要出國留學,爸爸思考再三,可以送你出國研讀幾年。”
“可我現在已經不想出國了。”玉明月眼眶瞬間潮紅,“我從初三到高一,那麼求你們,你們都不答應,說國内教育好,能滿足所有學業需求,現在、現在我考去了自己想上的大學,早就打消了出國留學的念頭,你們又來重提。我想走的時候,你們不同意,我、我沒有這樣的打算的時候,你們又來要求……你們永遠都隻按照你們的想法來要求我,從來不考慮我的想法。”
眼淚開始唰唰流。
慕芳華看着不忍心,安撫說:“我和你爸主要是考慮到你以後工作的問題……”
“不要什麼都打着為我好的名義來替我做決定。我是人,不是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