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餘光便瞥見一個人站起來,他轉頭,發現對方居然是班裡那個最讨人厭的平民。
露西也看見了,她剛想問第二遍,看到走過來的舟眠,嘴巴一下子閉緊了。
那一刻,鬧哄哄的班級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看向一個方向,詭異地似乎連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舟眠并不是故意不理露西,他剛才在補覺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舟眠為了湊夠一千萬聯盟币更是将工作日每天三小時的兼職工作硬生生提高到了六小時。因為工作太晚怕吵到謝重陽又激發矛盾,他已經兩天沒有回宿舍。
每天晚上隻是在林初南的醫務室裡湊合過夜,但大部分時間他都無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入眠,所以睡眠狀況極差,上節課險些在老師滔滔不絕的講課聲中入睡。
他将作業遞給露西,露西看了他一眼,眼眸在看到少年下巴處的傷口時頓了一下。
她的沉默讓舟眠以為是在生氣,舟眠抿唇,真摯地向她道歉,“抱歉,剛才在睡覺沒有聽到。”
露西“啊”了一聲,回過神忙不疊接過他的作業,略微笑了一下。“
沒事的,現在交也不遲。”
舟眠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而在他落座的那一刻,班裡的議論聲又大了一些,無非都是他和卡索.馬溫的一些事。
露西也聽到了,她沒着急參與他們的讨論,而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争分奪秒地将收齊的作業交到凱瑟的辦公室。
回到班級,露西從書包掏出一疊錢币,想了想,又在裡面夾了一片創可貼。下午第二節課下課時,她和同伴挽着手走過後門時,小心翼翼地講錢和創可貼放到舟眠的桌子上。
舟眠擡頭,執筆的手指骨節分明,勁瘦風骨的字體密密麻麻布滿課本。
看到那一疊錢,舟眠擡頭看着她,眼中帶着一絲不解。
露西小聲提示,“迎新的酬勞。”
女生眼眸彎起,笑容如花朵一般純潔無瑕,對舟眠說,“謝謝你幫我迎新。”
說完,還不等舟眠反應過來,露西便拉着同伴離開教室。
她走的很快,隻留下舟眠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疊不止三千聯盟币的錢币。
心頭突然湧出一些說不清的感情。
舟眠很少接受别人的善意,他不知道這種陌生的心緒叫感動。他
隻是慢吞吞,如視珍寶地将這些紙币捋平,在突然看到随着紙币卷在一起的創可貼後,他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
對舟眠這種将時間視作金錢的人來說,浪費一秒鐘都是可恥的,但這次卻是例外。
他盯着創可貼,過了很久很久,直到耳邊的嘈雜聲漸漸消失,上課鈴打響,舟眠才仿佛如夢初醒。
他将創可貼小心翼翼放進制服的内裡夾層,在那之後又繼續悶頭學習。
而在給予舟眠一點好意後的露西,首先便收到了來自好友的質疑。
好友對她對舟眠與大家截然不同的态度匪夷所思,“露西,你是瘋了嗎?居然想和一個平民打好關系!”
露西依舊安靜内斂,她沒有因好友的質疑而生氣,隻是平靜地說,“我也是平民,而且他幫了我的忙,酬勞本來就是他的。”
好友沒有想到這一層,班裡的大多數人都是平民,隻不過在他們眼裡好似平民也分高低貴賤。他們認為。
像舟眠這樣已經惹了無數個貴族的人,無疑就是最低等,人人厭惡的那種平民。
女生不忿,“先不說這個,可他現在在論壇上已經臭名昭著了!你幫他,豈不是惹火上身?”
她想起來又覺得後怕,“這些貴族折磨人的方法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去年美術專業的一個平民就是因為惹怒了伯格,整個人滿身是血被橫着擡出約爾堡公學,後來公學将他開除,我從别人那裡聽到……他回去之後就割腕自殺了!”
露西面色難看,她知道這件事,當時論壇上到處都是這個。但隻是一晚,有關的帖子全都被删了,一切都随着那個人被公學開除的消息相繼蒸發。
也正是那時,露西才知道在約爾堡貴族到底意味着什麼。
貴族要的是絕對的掌控和服從,但如果有人跳脫他們規則之外,就會被所有人視為異類,活生生被鐐铐在十字架上炙烤而死。
那個藝術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不說話,實在是因為見得太多而深感無力,貴族強權的社會已持續數百年,她無力更改,隻能選擇和同伴一起做個沉默的旁觀者,與上位者一同欣賞同類的痛苦。
“可是……我總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麼對一個隻是因為不愛說話,不喜歡和人交流就被惡意對待的人。”
想起舟眠禮貌清亮的聲音,露西垂眸,又說,“他或許沒有其他人口中說的那麼壞,他隻是……太安靜了。”
安靜到無論平民和貴族都無法影響到舟眠的生活,就像岩石縫裡長出的一顆小草,風吹日曬,仍然茁壯成長。
好友難以置信地看着露西,甚至懷疑舟眠是不是在她身上下了某種可以讓人無條件相信的詛咒。
“我看你真是瘋的不輕。”她呢喃着搖頭,對她這種近乎于聖母的行為覺得惡寒。
露西苦笑,眼底的落寞在那刻吞噬了一切,女生語氣怅然,“在一個全是瘋子的地方待久了,瘋了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