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平的大平層,南北通透,落地窗外滿目翠色。
紀年第一次來的時候在這扇落地窗前站了許久,說不羨慕是假的,這才是家吧。
上海這座城市太大,紀年覺得好孤獨。
和徐也行分手這半年多來,每次他加班坐最末次的地鐵回家,這種孤獨感便尤為深刻。來來回回六節車廂,白亮的燈光下隻有寥寥數人,有人倚着靠邊的位置打瞌睡,有人戴着耳機撥弄手機。
車窗外燈火通明的夜景在紀年的眼前勻速掠過,白夜之下的假象,繁華盡頭的飄渺,城市的負荷壓在每一顆螺絲釘上,好沉好重,而他隻是其中兩千四百萬分之一,這麼大一個上海,到底哪裡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後來才知道,寸土寸金的淮海路上,齊實有三百九十平的家。
突然明白什麼是差距,當紀年仍在為生存奔波,齊實卻在寬宅享受生活。他們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光靠一張金光閃閃的畢業證書,是跨越不了的。
玻璃窗外的綠化帶郁郁蔥蔥,六點鐘的落日是夏天最後的溫柔,客廳的中央空調吹出恰到好處的風,是最宜人的二十六度。
“吃披薩。”齊實切好一塊遞到他嘴邊,芝士香味濃郁,還拉着絲。
紀年喜歡吃芝士多的厚底披薩,齊實會記着幫他點。
“最近有新項目?”齊實問他,“還特地回學校一趟?”
紀年咬住餅皮扯出一長段芝士,對齊實點點頭。
“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從下午的視頻電話開始,齊實就發覺紀年對他不冷不熱,雖說紀年對他一向如此,但今天格外低氣壓,而且紀年一直在走神。
紀年細嚼慢咽好一會,糾結要不要告訴齊實下午的事,最後他還是順帶說一嘴,“我碰到徐也行了。”
話音剛落,齊實立馬緊張起來,說話聲都大了幾分,“你見到他了?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怎麼就這麼巧!”
說完齊實就後悔,他好像并沒有立場去指責,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的動機不純。
“他和那個學弟在一起。”
“哦。”
談到之前的事多少聊不下去,齊實悶悶不樂坐回棕色皮沙發上,和站在窗邊的紀年一起沉默。
有很多事是紀年不知道的,比如齊實從很早之前就看上他,隻是那時候紀年還在和徐也行談戀愛。
去年的十一月末,第一波冷空氣席卷上海,雲翻鳥低小雨淅瀝。這麼壞的天氣,齊實被舍友拉着去迪士尼玩,一天下來,腿差點給幹廢。看完煙火表演随着人流擠上地鐵,齊實一邊後悔聽信讒言今天遊客少,一邊撐着最後一絲力氣站在車廂思考回家洗個熱水澡。
結果他遇見戴着米妮發箍的紀年歪頭枕在徐也行肩膀上睡着了。
白淨清秀的少年呼吸平穩,他睫毛下垂眼皮輕顫,劉海被發箍下壓貼在額頭,嘴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很乖很招人喜歡。視線向下,齊實看到兩人十指緊扣,确定他們是情侶關系。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白馬王子吻醒公主,傑克的羅盤指引出寶藏,巴斯光年終于回到太空。
齊實愛上别人的男朋友。
瞬間不再後悔今天來迪士尼的決定,他鬼使神差跟着這對陌生情侶一路坐到安亭站。齊實看着徐也行溫柔地喊醒睡美人,紀年會撒嬌說好累,兩個人牽着手走進地鐵站邊上的全季酒店。
窗外華燈初上,熱鬧的不夜城換上晚裝和黃浦江的水一起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