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處,不大的小院飄着淡淡的藥味。
幾個穿着虎頭訓練服的少年從巷子口拐了進來,貓着腰鬼鬼祟祟。
最前面走着的少年回頭一掃,“……人呢?”低頭一看,差點被幾個貓在牆角的窩囊廢吓死:“你們有病啊?直起腰來啊!”
“怕被師父看見嘛……”
少年沒好氣:“拳館離這遠着呢,你以為謝骁為什麼跑這兒來住?還不是離我爹遠?”
幾人互相看看,還是沒敢起身。少年哼了一聲,他身上的虎頭訓練服和别人不一樣,衣肩膀處有一道紅,雨城人人都知道,蛇皮巷有個惡名昭著的老虎拳館,弟子們分三六九等,要想成為人上人,就得拼命往上打。
可惜,做到最強的人,往往都是Alpha。
訓練服上一道黑為最強,多少年了也隻有館主羅老虎穿着一件,一道黑下來就是一道紅,正是這半大少年身上穿的顔色,所以這些青銅小弟才會如此聽話。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原因。
這個少年名叫羅小虎,是老虎拳館館主的兒子。驕橫嚣張,是蛇皮巷人人見怕的第二霸王。
“我們是不是應該帶點藥膏啊……”小弟們摸了摸頭,總覺得這樣不太好,哪有探病帶西瓜的。
羅小虎哼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謝骁那小子就算被揍進地獄,也能鑽出半個頭吃西瓜。”
蛇皮巷的最深處,牆石廢得稀巴爛,樹高不見頂。
羅小虎踹開院子門,沒了門的遮擋,那股掩不住的藥味變得更濃,他心頭一跳,站在門口喊:“謝骁你個傻逼,你不會被我爹給打殘了吧?”
遠處巷頭傳來打鐘聲,院内吹過一陣凄涼風,棗樹上挂着的塑料盆掉了下來,當裡啷當,到處是聲響。
就是無人答應。
抱着西瓜的小弟道:“骁哥出去了吧?”
羅小虎哼道:“被我爹家法伺候一頓,他第二天能爬起來就不錯了。”
這殘廢院子是很舊的平房四盒院,中間方形石塊填路,兩旁都是泥坑沙堆,偶爾有幾株野花茁壯綻放,似乎昭示這兒的主人跟她們一樣,給點陽光就燦爛。
羅小虎等人過了一半石塊路,擡眼就看見正屋大門口倒栽着一個人。
挂在門檻上面朝下,了無生息,好像已經撒手西去。
羅小虎眼睛都直了:“謝骁!”
小弟們和西瓜一起滾過去:“骁哥——你被打得好慘啊!”
幾人圍着門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中間擺着一隻大瓜,看起來格外像上供送行,羅小虎眼皮跳了跳。
趴在地上挺屍的男生忽然動了一下。
他和羅小虎年紀相似,卻要白上許多,眼梢微長顯淩厲,現在剛褪去睡意,眼底的光聚不攏,朦朦胧胧的,看着有些招桃花。
謝骁打了個哈欠起身:“你們怎麼來了?”
羅小虎哼了聲:“怕你殘了來看看你。”
想起這人一身傷痕還能趴在門口睡着,又覺自己的擔心屬實多餘,“看來不必,禍害果然遺千年。”
“放你的屁。”謝骁罵道:“差點被你老子打得一命歸西。”
羅小虎:“那不是你自找的?”
謝骁不願意提這茬,“他氣消了沒?”
羅小虎:“消了沒?你問他們。”
謝骁轉向小弟們。
“我早上提了你一句,師父氣得連杯子都摔了。”
“摔的那杯子還是你送的,一看就更氣了。”
“他還不讓我們來看你……我們偷偷來的,連這西瓜都是地裡現刨的,師父說不許帶任何吃的給你……”
謝骁低頭一看:“——好大的西瓜!快切了吃!”
羅小虎瞪着他:“你還有心情吃瓜?”
謝骁拿出随身小刀,一邊切瓜一邊牽動傷口,疼得龇牙咧嘴,還是頑強地叉起一塊瓜瓤送進了嘴巴:“我要是痛哭流涕你老子更看不起我。”
這話說的也是,羅小虎知道他爹的脾氣,隻有硬漢才能得到他老子的尊重。别說他老子了,這兒的人都是,在蛇皮巷就是這樣的規矩。
但這次……不太一樣。
羅小虎瞥了謝骁一眼,這好吃的夯貨渾身是傷,小腿、胳膊青紫一片,視覺沖擊非常強烈。
羅小虎有點悲傷。
他已經很多年沒看到謝骁被人打成這樣了。
蛇皮巷是個山高皇帝遠的貧瘠混亂之地,能長久維持穩定,都是因為有拳館的存在——那裡基本彙聚了蛇皮巷所有能打能抗的A,一定程度上承擔了治安保護的作用。
老虎拳館裡最能打的Alpha,早些年是他爹羅老虎,後來謝骁花了七八年時間,從青銅打到王者,成為他爹的得意弟子,去年謝骁剛剛穿上一道黑的訓練服,這意味着他已經是蛇皮巷裡最強的Alpha了。
雖然謝骁還未分化,不過他跟A就差分化那一步,基本可以略過不提。
也就是說,這些年,謝骁在蛇皮巷基本都是橫着走,隻有他出頭傷人的份,哪會像今天這麼凄慘……羅小虎看着他抽着氣叉起一塊瓜,半天都塞不進嘴裡,打拳的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手上的力氣耗盡就是這樣哆嗦的。心中忽然湧上英雄末路的凄涼,一屁股坐在了謝骁旁邊:“我爹說的事,你到底怎麼想的?”
“什麼事?”謝骁終于吃到了瓜,不禁流出一滴鳄魚的眼淚,見羅小虎一幅“傻逼你懂我在說什麼”的表情,晦氣道:“我那天說的還不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