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嗎?”
江月鹿愣了愣,差點跑神出了戲。
這也不怪他,誰也沒聽過混世魔王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過話。他嗯了聲,将綠傘遞出去,交接時觸碰到對方冰冷的手指。
“那我就收下了。”
紙娃娃坐在籬笆上看他們一來一往,腦袋轉得像個撥浪鼓。
“傘……”林菀閉着眼,喘了口氣:“虎……”
看來有效果!
江月鹿忙使了個眼色,“我看這珠花很好看就買了,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莞兒,要我幫你帶上嗎?”
夏少爺像在讀報紙一闆一眼:“啊,我看着十分漂亮啊,幫我帶上吧,虎郎!”
演技太差了……江月鹿閉眼,卻聞到一股氣息。
睜開眼來,那少爺已走到身旁,方便他演下一幕“戴珠花”。
他們身高有差距,他要微微擡手才能把花帶上去。紙娃娃在死國死水中找來的亡者之花,散發着陰間鬼氣,卻和這位少年有格外貼合的氣質。這麼想着,他擡起手來,卻聽到安靜許久的張屠戶開了口。
“花……你喜歡……嗎?”
他醒了!
白骨“喀嚓”“喀嚓”不斷地直起身來,執念讓他從死亡之海奮力遊了回來,一直有聲音召喚着他,告訴他思念之人就在身側。
林菀也悠悠醒轉,睜眼看見一具骷髅站在面前,卻沒有絲毫害怕。
她愣了愣,便用非常熟稔和笃定的語氣道:“是虎郎嗎?”
那白骨的眼眶忽然掉出血淚來,不住地點着頭。
“我想了你很久很久……白天想,夜裡想……沒想到還能再見你一面……”女子歎息道:“上天終究待我不薄啊。”
她轉頭望着江月鹿,清澈眼底寫滿歉意,“抱歉,之前傷了你。”
“是你讓虎郎來到這裡的,對嗎?我剛剛從他的記憶中看見了。”
看見了他的記憶?
江月鹿想起自己拿刀剝開了那層紙人皮,有點心虛:“……如果我沒幹涉,也許他能活得更久。”
林菀搖了搖頭,“我已經都明白了。我的生命早該結束,是因為虎郎的執着才能藏匿在不見天日的鬼鎮,能多得十年已是我的幸運。何況再看虎郎現在……”她憂心地望着白骨,眼淚奪眶而出,“要是沒有這份執着,他或許能有更好的生活。”
“異鄉人。”
“我已經想起了一切。這些年,我跟着夫人幹了許多錯事啊。”
她幽幽歎息,在浮光中擡起頭來,“我和虎郎會在今天得到解脫,可我的夥伴仍在蒙蔽之中,你一定……要結束這一切。”
“這個悲劇,原本在十年前就該結束了。”
江月鹿緊追不舍,“欺騙了你們的人,是朱夫人和朱大人嗎?”
“你很聰明,不過……人外有人,這裡還有一隻你想象不到的惡鬼,他多年前從鬼都叛逃而出,這裡就是他的根據地。他很厲害,你要小心……”
緊緊擁在一起的二人像是要消融在一起,聲音也越來越微弱。
“那隻惡鬼,就是秦雪嗎?”
“是他,不過……”林菀虛無地張開嘴,祈求宛如氣泡輕不可聞,“夫人是個可憐人,請你不要苛待她……”
在消融的最後一刻,白骨轉過頭來,無聲地對他說了聲謝謝。兩個人擁在一起化成了兩具枯骨,再無聲音傳來,江月鹿看了許久才收回眼神。
“你怎麼知道,惡鬼就是秦雪?”
夏少爺絲毫沒有為兩人死去動容,他饒有興趣地追問江月鹿自己關心的問題。
“你要找的人,就是秦雪吧?”
江月鹿也問道。
兩個問題在空中對撞,“砰”一聲又各自退開。彼此都在摸索所謂的安全距離,也在找尋不可觸碰的底線。可惜現在他們并不平等,無論是在鬼魅世界中生存的實力,還是對巫術世界掌握的知識,這個少年都要比他高出一等。
所以還是握着麥田的人向握着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服了軟。
夏少爺不在意這個答案會不會被人知道,很輕松地承認了,“是他。所以你怎麼猜出來的?”
江月鹿也不摳搜自己的籌碼,“之前我們找到了一份過去的筆記,裡面提到這裡有一隻來自鬼都的惡鬼存在,你說你在找人,我就順便想到了。”
“你不是這裡的人,也不是巫師,除了來自鬼都,我暫時想不到你會是什麼人。”
他稀奇地看了眼夏少爺,“不過你能被派過來抓十二亂鬼巫,應該實力也很強吧,難道也是那十二隻大鬼中的一個?”
那少年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那你怎麼猜出秦雪的?”
“隔開南北鎮子的,應該是一個龐大的巫術陣法,不然這麼多人,十年裡要說一次都沒人去南鎮看過發現點異常……還是不太可能。”
“懂巫術的巫師是很多,也不排除秦雪走後又來了實力很強的巫師。不過要和朱大人交情深厚,短期内還是很難做到吧。不然也不會把面向陽間的北鎮交給朱大人統管,這十年他應當撈了不少油水,在這裡快活當着逍遙王爺。”
“即便如此,也不能說肯定是他,隻能說也許,可能。”
“不過林菀這麼快就承認了,也在我預料之外。”
他想,林菀應當是想在彌留之際為自己多解開些疑惑,她是一個心善的女子。就是不知道她說的這些年做過的錯事是什麼意思,以及在說了秦雪之後,她又說了“不過”,僅僅是想為朱夫人說句話?還是說……
“夏少爺。”
“嗯?”
江月鹿難得猶豫,“你要抓的人隻是……”話音剛落,卻聽見不遠處鑼鼓喧天,傳來沸騰聲響。一聲婦人急呼将鬼鎮的靜寂打破了。
“林菀?!”
去而折返,還帶了許多幫手過來,婦人見林菀死去,惡狠狠地盯住了悠閑的夏少爺和無語的江月鹿,“你們……你們竟敢動我們的人!”
“殺了你們……”
“一個不留!”
搞沒搞錯……又來啊?